24格的谎言(89)

　　明峥听得有趣，放下剧本问：“直接说的？”

　　“对啊。”郑观语道，“我当时甚至不知道他是谁，叫什么名字，电梯里还有好多人，那个气氛你懂的吧？很尴尬。但他很坦然，掏出剧本递给我，叫我有空看一看，等电梯一到直接就离开了，一句废话都没说。”

　　只能说很有性格。

　　明峥越听越感兴趣：“然后呢？”

　　“后来我等活动开始的时候翻了几页剧本，看见名字就有兴趣了。回来以后我让杨姝找他的联系方式，打电话过去问……他在电话里告诉我，这片子目前只有十万的预算，他正在卖家里的房子筹钱，问我片酬能不能低一点。”

　　十万预算，还想请郑观语。

　　明峥都给逗乐了：“拿十万预算找你拍戏？”

　　郑观语也笑：“对。我又问他，为什么要找我拍，他说，直觉。”

　　明峥思考了会儿，笑了：“怎么感觉这导演还挺对我胃口。”

　　郑观语叹了口气：“其实给你这个剧本我很纠结，艺术片本来就难拍，他还是新导演，没什么作品，团队也很新，跟这种组拍戏就是赌。”

　　明峥笑：“我又不怕。就算是赌，我也不怎么输。”

　　又开始说这种话。

　　郑观语一早料到他会对这个剧本感兴趣，他发现明峥就喜欢挑战自我，亲爸的资源不合理利用，只拍自己觉得有意思的戏，十分叛逆。

　　“反正你再好好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明峥看他，“你都给我了还让我考虑。”

　　郑观语摇头：“团队太差了，而且我听说那个姜默是个酒鬼，感觉很不靠谱……所以我一开始很纠结给不给你。剧本倒确实不错，男主角像是为你量身定制的角色。”

　　明峥哦了声：“人家先找的你，怎么就为我量身定制了。”

　　郑观语无奈：“你比我更适合。而且我没档期拍啊，答应你爸去纽约给他的新片子试镜了，试上了未来半年都要去给你爸打工挣钱养你。”

　　明峥笑了笑：“你去吧，逐梦好莱坞。”

　　那个下午明峥什么事儿都没干，很认真地看完了那份没完成的剧本和姜默过去执导过的短片作品。

　　看完后，他起身去倒了一杯水，喝完，又倒了一杯。

　　姜默，明峥在心里过了一遍这个名字。

　　剧本确实不错，故事有意思，台词简约质朴，明峥还挺喜欢他的风格，总觉得这个导演很对自己胃口，只看他的短片都能看出非常强烈的个人风格。

　　确实是个有才华的人，很有想法。

　　郑观语晃悠过来，问他：“怎么样？”

　　明峥扭头看他。

　　“我有种预感。”

　　“什么？”

　　“这个本子如果拍出来，能拿奖。”

　　语气笃定得不像预言，更像箴言。

　　郑观语被他那郑重的语气说得一愣，但还是忍不住提醒他面对现实：“预算太少，团队太新，八字没一撇就想着拿奖了？”

　　明峥反问他：“不能想？”

　　郑观语笑着点头：“能。”

　　三天后，郑观语启程前往纽约试镜。

　　他离开那天，明峥也带着剧本出发了，按照郑观语给他的地址去找那个姜默，对方目前住在电影学院附近。

　　地方难找。明峥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一个小区，上个时代的旧建筑，看起来挺混乱一地方，但烟火气很足。

　　上三楼找到其中一户，明峥敲敲门，等了半天才等来一个一身酒气，满脸疲惫的男人。

　　他五官其实很端正，有种颓靡的英俊感。

　　“谁？”姜默大着舌头问。

　　明峥拉下口罩，开门见山道：“姜导，我想试镜你《橄榄》的角色。”

　　对方看上去状态很差，蔫蔫地答他：“回去吧，我没钱拍了。”顿了顿，“不拍了，电影太贵了。”

　　像是醉了，都没力气正眼看他。

　　“我可以不要片酬。”明峥说，“我们有多少钱就拍多少钱的。”

　　姜默醉眼迷蒙地摇头。

　　“我们今天讨论一下剧本怎么样？我……”

　　姜默突然暴躁起来，把手里的酒瓶一摔：“说了拍不了！我不想拍了！没戏！”

　　瓶子摔在地上，瞬间粉身碎骨。

　　明峥侧身避开脚下的玻璃渣，皱起眉，思考了几秒。

　　最后他从兜里摸出一颗橄榄递给姜默，慢慢道：“等你酒醒了，我再来。”

　　姜默看着手心里那颗橄榄，愣了大半天神，从醉意中回过味儿来，感觉刚刚好像看见了一张他很满意，很适合《橄榄》的脸。

　　不仅郑观语担心这部戏不好拍，燕茂听说消息以后也是连连摇头，评价了一句自讨苦吃。新导演前期的片子基本都是在摸索风格，只有极少数导演能一部成名。但他并没有干涉明峥的选择，只说考虑清楚就去做。

　　明峥后来又去找了姜默一次，俩人聊了一个下午，回来后明峥立刻拍板决定要拍那部戏。

　　郑观语不反对明峥拍他喜欢的电影，只担心剧组条件太差，明峥不习惯。

　　最反对的人是明文喻。从明峥说要进组后她就把明峥所有卡都停了，让明峥赶紧滚回家。她本来就不想让明峥拍戏，现在又要接一个那么不靠谱的片子，她只觉得这是瞎折腾，浪费时间，非常荒唐。

　　除了郑观语，身边所有的人都不看好这部戏。

　　但明峥并不在乎别人的意见。他义无反顾地跟着那个成天喝醉的姜默进了组，把自己的一年赌给了这个性格古怪，贫困潦倒的醉鬼导演。

　　一个月后，姜默的第一部 长片《橄榄》在云南雨崩开拍。

　　这部戏的预算少得可怜，整个组穷得叮当响，大半道具都是借的。刚启动的时候，姜默的房款还没拿到手，他们真的只有十万块钱。

　　也就是这部戏，让明峥拿到了人生中第一个最佳男主角。

 

第66章

　　明峥当初说服自己接这部戏的原因有两个，一是因为角色确实适合自己，二是因为姜默这个人。

　　开拍前明峥找过他很多次，十次去有八次他都是喝高了的状态，老是醉眼迷蒙的样子，有时候能跟他交流，有时候不能。不过导演总是要有一些个人魅力的，他的才华能让明峥忘记他的缺点。

　　《橄榄》的取景地在雨崩，那是一个很美丽的地方，徒步爱好者的天堂，但这个故事并不是很美丽，甚至可以说有些苦涩，像橄榄本身。

　　男主人公张旭几年前在和女友前往雨崩徒步露营的某一晚，女友被两个隔壁喝醉的人侵犯。张旭与那二人发生争斗，将人打成重伤，获故意伤害罪入狱，在狱中时女友精神崩溃，自杀身亡。

　　出狱后张旭走出监狱，看见来接他的是当年侵犯过女友的两个人，和他的爸妈。那两人过去被他打一个被他打废了一只腿，一个被他弄瞎了一只眼睛。

　　此刻他们沉默地和自己的爸妈站在一起，好像站在同一个阵营。

　　他们走过来，对张旭说，我们来跟你道歉。张旭瞬间失去理智，丢开包，扬起手……然后他被爸妈死死抱住塞上出租，带回了家里。

　　妈妈说，你不在的时候是他们照顾我们的生活，你爸肾出血住院，他们没日没夜地来看护，给钱，给营养品，给安慰。还说他们已经改好了，他们好好悔过了，知道错了，也有好好照顾婷婷的家人，他们也付出了代价啊，小吴一只眼睛被你弄瞎了，小李一只腿也废了，他们俩现在一个信基督，天天为你和婷婷祷告，另一个戒了荤腥，天天捐款做善事，他们在赎罪，你给他们一个机会。

　　张旭不听，打断她说你别管，我就是要宰了他们，他们不可能改好的，我不信他们会变好，他们活着我过不去。他爸打了他一巴掌，说为了一个女人你要把自己后半辈子搭进去吗？他妈也搭腔，说儿子，我让他们来给你磕头，咱们原谅他们吧，算了，你的日子还得过。

　　过得了么？

　　父母说得似乎有点道理，又似乎很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