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电梯门,路当归犹豫了一下,还是迈开步子,朝着走廊尽头的大门走了过去。空荡的过道里,他的脚步声显得尤为突兀。
一路来到走廊尽头,路当归在封闭病房的门前停下了脚步。
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多,关在里面的那个人应该早就休息了。
并不想打扰到里面那人的休息,抬起手在门口站了很久,路当归还是没有敲响眼前的这道门。
他不想回办公室去,应付同事们一个接一个的关怀与慰问。也不想待在休息室的隔间里,就这么和着衣度过这个漫长的夜晚。
虽然隔着一道门,但这里有他可以放下一切,临时停靠的港湾。
叹了一口气,路当归背过身子,靠着病房门缓缓坐到了地上。
双手抱住蜷起的膝盖,将整个上半身的重量都压上身后的病房门,他渐渐闭上了眼睛。
刚等他调整好坐姿,门的那一侧就出现了一阵非常轻微的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在门口停了下来。
“路医生,是你吗?”
病房内隐约传来一道淡漠的男声。
下垂的睫毛微微颤了颤,路当归垂着眼皮,一声不吭。
他并不知道刑珹是怎么认出来的自己,他也不想开口问。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他太累了,上下眼皮困得直打架。
没有人开口说话,空气中只剩下长久的静谧和沉默。
过了一会,门后面发出了一阵衣料摩挲的声响。
紧接着,路当归听到刑珹的声音从自己脑后,距离自己很近的地方悠悠传来:
“晚上好,路医生。”
封闭病房的门上着锁,无法从里面打开。
刑珹干脆也背靠着房门,坐到了地上。
他们之间只隔着一道镶着铁丝的门。
不知道要和里面的人说些什么好,路当归在脑海中斟酌了一会,还是试探着开了口:
“今晚天台上的事……你看到了?”
“嗯。”
门那头的人说。
两栋楼隔的距离很远,这人应该没有看到自己受伤。
稍作纠结了一番,路当归还是下定决心,不准备告诉刑珹,自己手上划了一条大口子的事。
“疼吗?”
刑珹突然问。
“......”
心跳刹那间停了一瞬,路当归滑动着喉咙,有些不自然地道:
“还——还行吧,小伤。”
他没想到,刑珹真的全部看在了眼里。
“……你呢,”
路当归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疼吗?”
现在的MEC和ECT技术已经比前几年发达了不少,电流带来的刺激时间非常短暂,加上有麻醉的辅助,抽搐的概率已经大大降低了。
然而,由于在治疗前需要注射肌肉松弛剂,这些步骤仍然会使患者产生一定的恐惧和痛苦。
他本来就想要委婉地问一下这人,最近的治疗怎么样,有没有效果,没想到刚好能顺着接上话。
刑珹笑了。
他的笑声很淡很轻,酥酥软软,像一跟羽毛骚弄过心尖,让自己的胸口痒得厉害。
他说:“只要想着路医生,就不疼了。”
“……”
从门前直起了身,路当归脑海中的困意顿时消散殆尽。
我艹!
他彻底惊了。
难不成仪器治疗真的有效果?!
述情障碍那么严重的人,嘴里也能说出这种骚话来??
从门前爬起来,本着乘胜追击的原则,路当归赶紧重新挑起了一个话题,想接着试探一下这人的治疗效果。
没想到自打说完了那句话,刑珹又回到了一问一答,所有回复不超过两个字的模式。
语气依旧冷冷淡淡,完全不复刚才那般温柔。仿佛就这么短短的一句话,已经费尽了这人所有的感情细胞。
找各种话题东零西碎地说到一半,路当归突然想起了,今晚来上班的途中,在电视里听到的那首歌。
他转过头,将整个上半身扒拉在门前,认真地发问:
“刑珹,你还记得在附属医院住院的时候,你给我听过一首歌吗?你说,那是你新歌的样带——”
病房内,刑珹的声音微微一顿:
“……《Down the Road》。”
“你知道?”
刑珹的回答有些出乎路当归的意料。
这下,他更加疑惑了。
既然刑珹知道这首歌叫什么名字,那他到底有没有把这首歌卖给别人,他到底知不知情,那个叫别什么鸿的歌手演唱了这首曲子,还凭借它拿到了银河大唱片。
门那头的人半天没说话。
刑珹抬起头,望着病床旁的窗前,栏杆外月明星稀的夜空。
月光很美,而爱的灵魂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铁丝网将两个人分于彼端,虽然隔着一道门,他却感受到了那人不断跳动着的心脏。
Down the road, 遥远的路。
这首歌,本来就是写给你的。
过了一会,路当归听到刑珹问:“你想听我唱吗?”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端午安康,身体健康,前程似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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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路当归第一次觉得感冒是那么的碍事。
刑珹在门的另一侧刚起了个调, 他就皱起了鼻头,突然很想打一个喷嚏。
拼命屏住呼吸,把整个头深深埋进了臂弯里, 路当归脸都快憋紫了,才好不容易把那口气给憋了回去。
两人中间隔着一道实木漆门, 病房内的歌声顺着门缝隐隐约约地传出来,听起来并不清晰。
路当归索性竖起了两只耳, 将脑袋侧靠在膝盖前, 闭眼凝神开始细听。
这人之前出的每一张CD, 路雯菲都买过, 全搁在旧公寓的二手音响上面, 每次放学回到家就开始循环播放。
耳濡目染了那么多年,路当归早就习惯了听刑珹唱歌, 甚至因为每天清晨都伴着他的歌声起床给妹妹做早饭, 他自己也记熟了好几首主打曲的歌词,张口便能哼上两句。
只有这一首,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人唱。
对于粉丝来说,刑珹永远是舞台上最张扬的存在。
只要聚光灯打在他的身上, 整个舞台的掌控权便完全交到了他的手中。就连自己这样从不追星的人, 也曾被他与生俱来的live功力所折服。
然而, 在今天唱的这首《Down The Road》里,曾经站在舞台上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却荡然无存, 只剩下舒缓的吟唱, 仿佛是在对着唯一的听众轻声诉说。
除此之外, 这人的声线里还带上了一丝久久未开口的腼腆,这种放不开的感觉,他还是第一次在刑珹身上见到。
歌唱的时候感到拘束, 嗓音收着不敢放声,路当归知道是因为什么。
刑珹的嗓子偏中低音,磁性与温柔相互碰撞而又并存。明明好听到能让人忘记呼吸,却比昨天电视机里听到的那个版本,唱左了好几处地方。
就连路当归这样对乐理一窍不通的人,也一听便听了出来,更别说那些经常守在电视机前的观众了。
这人说的没错,受损的听觉确实影响了他的音准。
唱完第一段旋律,门那头的歌声渐渐停了下来。
路当归从臂弯里抬起头。
盯着面前空无一人的长廊,他张开口,突然很想说些什么。
他想和门内那位曾经的大明星说,即使你的歌声里有很多瑕疵,演唱的并不完美,但也比别鸿熙的版本好听很多。
因为这就是你的曲子,它是因为你,才诞生于这个世界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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