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山海(48)
江浔瞳孔一缩,后颈僵直,声音从牙缝里泄出来:“你妈妈看到怎么办。”
“她知道。”夏清泽让江浔把心放到肚子里。
江浔顺着夏清泽的动作转了半圈,刚好面对着不远处的蒋灵,蒋灵超他微微一笑,然后看向夏樱和牧云依,眼眸里只有失而复得的欢喜,其他别无所求。
这让江浔莫名觉得难受,却又说不出原因,夏清泽蹭他的鼻尖,说:“明天回学校,我带你去摘柿子。”
“啊?”江浔想了想时间,九月底,学校里的柿子确实都成熟了。但有摘柿子想法的肯定不止他们两个,挂在低枝上的那些早被摘完了,只剩下高处的。江浔原本以为要爬树,那被路过的老师发现可得了,但夏清泽总有办法,找来根长柄扫帚,在午休时分和江浔一块儿溜出来,到操场那边打柿子。
他抱住江浔的小腿,江浔用扫帚勾柿子,掉下三个个后夏清泽松手,江浔就掉到他怀里。他们坐在树下,江浔用校服把柿子表皮擦干净,递给夏清泽。夏清泽摇头,说不吃,江浔也没客气,双手捧着红澄澄的大柿子咬了一口。
他们肩靠着肩,距离很近,夏清泽能听到果肉饱满涨溢的爆破,闻到清蜜的柿子香,看到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落到江浔脸上。江浔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角,把粘到嘴边的汁水吃掉后又咬了一大口。夏清泽看着,说他也想吃了,江浔鼓着腮帮子,正要给夏清泽擦一个,夏清泽捏着他的后颈,舌头掠进他的口腔。江浔手里还拿着柿子呢,总不能扔了,只能一手握着没吃完的柿子,另一只手徒劳地推搡,不小心碰到夏清泽的腿间,隔着校裤,那里硬着。
江浔连忙缩回手,乖乖地双手拿柿,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碰到,好在光天化日,夏清泽也不会真对他做什么,等柿子都吃完了,他们就回了各自的教室。
高一的时候他们并不同班,但好巧不巧,除了体育课,他们两个班的阅览课也在同一时间。各自班的语文老师把学生带到学校的图书馆,大家可以从书架上拿喜欢看的书,然后坐到自习室翻阅。江浔认认真真地挑书,抽出一本木心的散文集,就从那空隙里看到夏清泽的脸。图书馆里禁止喧哗,他们不好说话,便隔着那道空隙看着彼此,直到夏清泽也抽了一本书才离开,去各自班级的区域。
每个人的位置都是固定的,他们俩虽然是面对面,但一个坐在自习室的最前面,一个在最后面。两个班的老师见所有学生都坐定,就出了自习室,所有人依旧安静,江浔见夏清泽低头动笔写着什么,也翻开自己选的书。
他心不在焉,那张整整齐齐折叠了两次的纸条传到面前,他抬头,坐在他对面的同班同学指了指身后,说是从后面传过来的。江浔把背挺直,看向夏清泽,但夏清泽还是低着头,不和他有任何眼神接触。江浔狐疑,琢磨不透他玩什么把戏,将纸条摊开,脸颊没红,但瞬间烫了起来。
那纸条上写——
尤其静夜
我的情/欲大
江浔喉咙干涩,咳了一声。原本以为夏清泽会抬头的,但他没有,反而是又传来一张字条——
纷纷飘下
缀满树枝窗棂
江浔看完就揉皱,羞怯地恨不得撕了。夏清泽还是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只有第三张字条穿过两个班级的人群,再一次到他手里——
唇涡,胸埠,股壑
平原远山,路和路
都覆盖着我的情/欲
这些字条穿过两个班八十多个人,从夏清泽笔下到江浔手里。江浔羞啊,头昏脑胀,拿出笔,从笔记本里撕了一张,在上面激情控诉夏清泽耍流氓,心跳快得字都是抖的,夏清泽的字条又传过来了,字迹如前面三张隽秀不差分毫——
因为第二天
又纷纷飘下
江浔再也淡定不了了,将那些字条揉成一团塞进口袋,弃甲曳兵般逃到图书馆的洗手间,往自己脸上泼冷水,湿漉漉的视野里,夏清泽就在他身边。
没有亲吻,也没有肢体上的接触,他只是站着,看着镜子里的江浔,把木心那首诗里最后两句补全。
“更静——”
他舔了一下江浔的耳垂,在他耳边,只有气音:“更大——”
他握住江浔的手腕,覆在自己小腹往下。
“我的情/欲。”
第38章
江浔躲不了,只能生生受着,脸涨得通红。夏清泽把手伸进他的校服兜,把里面的纸条都掏出来,揉开江浔写了好几遍“夏笨”那张,笑着问:“生气了?”
“没有。”
“那用红笔写我名字。”夏清泽拿着那张字条给江浔看,但在江浔眼里,那上面的字迹更偏向于黄,这让他的脸很快煞白,暧昧退却后,他又是满腹心事笑不出来的模样。夏清泽总不能逼他开口,就想方设法地在他面前出现。两人虽然不同班,但他每天送江浔回寝室,就算不一起吃饭,他总会买些小零食投喂江浔。当他无意中翻开江浔的课本,发现里面干干净净,他才终于意识到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他在一个周末的中午带江浔回家吃饭,将一盒彩笔倒在桌上,问江浔这些都是什么颜色。江浔先是不回答,觉得他在胡闹,可当江浔不止一次把红和绿说成黄,夏清泽握着那些彩笔,看着低头不言的江浔,才知道这次入梦只是他们一家人的馈赠。
他暂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使得在饭桌上,他和江浔跟闹脾气似得都不说话。气氛有些微妙,蒋灵和牧云依时不时说些有趣的事,也没能挑起话题,倒是再一次沉默后,夏樱看着江浔,说:“我以前见过你。”
江浔抬头,眨了一下眼,夏樱并非全然笃定,问:“你四年前,有没有在市少年宫学过画画。”
江浔挺了挺背,看了看身边的夏清泽,再面朝夏樱,点了一下头。
“那就是你了。”夏樱能确定,“那一年暑假,有一次雨下得特别大,你父母没来接,你自己走回家的,对吧?”
江浔有些愣,问夏樱怎么知道的。他十二岁那年确实在市少年宫学过画画,课在下午,结束后他需要换乘两趟公交回家。但那天的雨势太大,他错过了最后一趟末班车,身上又没手机和打车的钱,还真在雨里走了三个多小时回家。第二天他感冒了,但还是坚持来上课。和他同班的很多都是被父母报名而不是出于喜欢,所以都偷偷笑话他,觉得他这人很奇葩,生病了都不知道请假。
“我那段时间在市少年宫的芭蕾舞班兼职,有个学生又跳芭蕾又学画画,就跟我讲了你的事,还带我去看你,我就站在门外,看你一个人坐在画室里练线条,画几笔就要擦一次鼻涕。”
江浔挠挠头发,觉得挺丢人的,但夏樱目光炯炯,说:“我那时候就觉得,你肯定很喜欢画画。后来我的学生说,你可能把其他人的嘲笑听进去了,之后都不来了。”
“啊,我没来上课,是因为我爸妈怕我又遇到这种天气,又生病。”江浔不好意思地笑,他父母当时的想法很简单粗暴,直接从根源上解决问题,而不是来接他,或者多给他一些钱。
“不过我一直在画的,我现在还在做动——”江浔捂嘴,差点说漏了。夏樱眉头皱了皱,然后舒展开,不再遗憾道:“我有很长一段时间还很后悔,懊恼自己那天为什么没进画室,跟你聊聊天说些鼓励的话,说不定你就不会离开了,你既然还在画,那再好不过了。”
“嗯,我不会放弃的。”江浔知道自己和夏樱还有这般机缘巧合,也挺开心。吃完饭后他和夏清泽坐在客厅,面前又是一盒彩笔,他把在他眼里都是黄色调的抽出来,摆在桌上,跟夏清泽说:“你可能不知道,诺兰也是红绿色盲,他这么厉害的人物都分不清红和绿色调,我——”
“他做动画吗?”夏清泽用陈述地语调反问。
江浔撇了撇嘴,并不是很有底气:“拍电影……和搞动画,原理差不多呀。”
夏清泽看着他:“你为什么不事先和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