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山海(22)
“以后有机会做长篇动画的导演,我当然也尽心尽力不敷衍。但这个故事就是十分钟的,它要是变成九十分钟那就得注水,谁来注水?只能是我,”江浔指着自己心口,说,“我不会允许自己对作品这么不负责。”
夏清泽懂了,没再劝,沉默了几秒钟后问:“那这个短片算完成一半了?”
“勉强算吧,”江浔挠挠头发,“我也希望能在八月前完成,顺利的话能赶上今年second青年电影节,他们有个最佳动画短片奖。”江浔祈祷道,“希望农家乐的萤火虫也给力点,快点从蛹里钻出来,夏天也快点来呀。”
“不需要等到夏天。”夏清泽说。
“什么?”江浔没懂,低了低头,看到了夏清泽带来的那个,被小心翼翼放在脚边的双肩包,好像里面有珍贵的生命。
房间里突然一片寂静,但又有什么东西汹涌的像《居山海》里的快镜头。
“……不可能吧。”江浔心跳也渐渐加速。
夏清泽笑。他是不指望惊到合不上嘴的江浔去拉窗帘了,起身将灯都关上,开了手机的闪光灯,跟江浔面对面而坐。
他把书包放到江浔腿上,问:“准备好了吗?”
江浔笑着,鼻子都酸了,还是很讶异:“怎么可能啊……”
“萤火虫有两千多种,自然有冬天也成虫的,比如西双版纳的神木萤,”夏清泽将江浔的手放到拉链上,故作严肃,“先说好,就几只,你要是觉得不够看想要萤火虫海……那你得再给我时间。”
“够够够……”江浔笑得脸都要僵了。深深吸了一口气后,他缓缓拉开拉链,那里面果真有十几只萤火虫,尾部散发着微弱的光,隐隐照亮书包内侧。
他的笑慢慢收起。他抬头看夏清泽,眼眶不受控制的湿润起来。夏清泽还是笑,刮了一下江浔的江浔泛红的鼻尖,帮他把躺在书包底部的东西拿出来。
那是个97年产的万代系列的软胶玩具。它有着长长的尾巴,可以扭动的四肢是灰的,关节处被漆上深粉。它的脑袋和剧目中的并不全然相同,嘴巴的地方没那么尖,宽宽的,更像设计灵感来源中提到的具有守门之意的狛犬。
“转手给我的人也很喜欢奥特曼,和我说盖迪这个名字是从guardian来的。”夏清泽说着,托住盖迪玩偶的尾巴,将它的正面朝向强忍着眼泪的江浔。
“你看,”他戳了戳盖迪胸前的指示器,蓝的,“这个盖迪的指示器永远不会灭。它没有死。”
他把盖迪交到江浔的手心:“这个盖迪永远守护你
第16章 同学会
那天带着萤火虫回晚杯后,除了偶尔需要回山海市市中心,夏清泽都住在民宿。他的房间就在江浔隔壁,他们会一起早起,在晨光熹微中绕着海滨绿道走一圈,再回来吃早饭,开始一天的工作。江浔会在自己的房间画画,夏清泽作为咨询机构的老板,如果没给自己安排来访者,会坐在大厅旁侧的开放式书房看书。
他还是和高中的时候一样,什么书都看,但因为最近在写学术论文,心理学相关的文献堆的比较多。这让以灌水为借口实则就是想看看夏清泽的江浔想到了以前,他记得有一次晚自修,英语老师拿起夏清泽桌上那本《mindfulness-basedcognitivetherapyfordepression》,有些担虑地问他为什么看抑郁症相关的书,夏清泽只是很轻描淡写地说,增加词汇量。老师也不好再说什么,反正夏清泽成绩好相貌好家世好,是不觉得抑郁是个病的长辈眼里最不可能抑郁的别人家的小孩。
江浔也很难把抑郁症同夏清泽挂上钩,而且从蛛丝马迹中推测,就算真的有人生病,那最有可能的也是承受丧女之痛的蒋灵。几次散步中的交谈也证实了江浔的猜想,夏清泽并不排斥这个话题,但讲得很少,只说他大三岁的姐姐投海自杀后,他母亲一直无法从悲痛中自拔,饱受创伤后应激反应的折磨。
她花了太多精力在大女儿身上,甚至都忽略了儿子,到头来却白发人送黑发人。后来蒋灵把夏樱的自杀全怪自己身上,觉得是她过多的期待和规划把女儿逼上绝路,她从此对夏清泽再无过多干涉,就怕重蹈覆辙。
可夏清泽怎么忍心看着亲生母亲一直痛苦呢,在又一次陷入重度抑郁并出现自杀倾向后,夏清泽陪她出国去了瑞士,彻底远离山海市这片伤心地,直到去年夏清泽学业完成后才回来。
“为什么去瑞士啊?”江浔想了想,问,“瑞士不是也有很多山吗?”
“但瑞士是四面环山,没有海。”夏清泽答。
“那……”江浔想到梦里夏清泽同方丈的对话,他听得云里雾里,但一直记得,总觉得跟夏樱有关,便小心地问,“你姐姐,究竟是怎么……走的啊?”
“都过去了。”夏清泽并不想说,给了江浔一个不用担心的笑,“我母亲也往前看了。”
“往前看”对痛失所爱之人而言,难度远远大过于随那个人而去。江浔再疑惑,也识趣地不再重提那沉重的往事。他问夏清泽如果再选一次,还会不会从事这个行业,夏清泽摇了摇头,说他不像江浔,从小到大也没什么喜欢到可以不顾一切的东西。人生规划里兴趣爱好起的作用几乎没有,他现在做心理咨询相关的工作,能尽自己所能帮助到那些需要帮助的,这样的生活反而是他所有设想里最好的。
“所以我挺羡慕你的。”他们正坐在人造的金沙滩上看退潮,夏清泽远眺海风吹来的方向,对江浔说,“你专注画画的时候会发光,真可惜你自己看不见。”
江浔被他说得都不好意思了,暗暗在心里盘算,等《居山海》做完了,他一定要搞个大大的字幕,特别感谢里只有夏清泽一个,下面再跟着一行小字——感谢夏少爷包吃包住提供稳定创作好环境。
他已经在这儿住了快一个月,不会再像刚来的时候难为情,总觉得自己白吃白住。眼下很快就是春节,陈筠隔个三两天给他打电话,小心试探地问他除夕夜想吃什么菜,他都不太乐意回答,比起回家更想留在这儿,这儿什么都有,什么都好,最重要的是有夏清泽。夏清泽对他没任何要求,还会三天两头地提醒让他别在晚上涨潮的时候去海边。
可这么舒服的日子也不是天天都能过的,除夕夜前的那个周末,江浔和夏清泽一起去参加高中同学聚会。
寻常来说,高中同学聚会大多放在年后,但今年有两个女同学都结婚订婚,蜜月安排在春节假期,如果放在年后聚,来的人就没那么全。这又是高中毕业五年后的相聚,所有人都在事业刚刚开始或研究生在读的年纪,肯定也都想看看同窗们混的如何,又在哪些学校。
夏清泽很早就被通知,高中的时候杨骋跟他的关系就不错,这次更是提前打了好几个电话,就怕他不来。江浔则完全是在高中群里看到@全体人员的消息后才知道这事的,也没人特意通知他。
他原本并不想去,可夏清泽问他原因,他不想提高三被孤立的那档子事,就只能不是很情愿地一起去了。
他和夏清泽是一起进包厢的,也坐在两隔壁的位置,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只同窗了一年的夏清泽身上,或旁敲侧击或明目张胆地问他近况如何。夏清泽也没高中时那么冷淡,心态平和,谁给他敬茶酒,他第一杯都会接。江浔默默地坐在离他最近的地方,却成了最被忽视的那一个。他其实也不希望有人注意到他,低头吃菜一言不发,光听大家伙说自己的故事。
他们班当年有5个考入top2,其中三个留在了北市发展,另外两个读硕搞科研,这次聚餐也没来。c9高校的有十来个,这些人和其他考上985的大多都回本省发展,也有出国深造的。考211的都是班里排名靠后的了,江浔这个普通一本又没读研的更是大大的拖了后腿,巴不得大伙儿别留意他。
可怕什么来什么,江浔正用筷子戳醋碟呢,一个声音问:“江浔在哪里发展啊?”
江浔握着筷子,抬头看向发问的孟盼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孟盼兮是以前的文娱简宣传委员,和江浔一起出过好几期黑板报,是这个班里少数算的上江浔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