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吹又生(2)
一个空瓶子砸在门上,周柏气急败坏,厉声斥责:“滚!”
那瓶子像砸上程容脑袋,程容嗫嚅后退两步,不死心又凑上前,趴在门边讨好:“我问方文了,他说只要能纾解就成,我都准备好了,你随时……”
这次飞来的是个洗发水瓶子,撞的门板微晃。
屋里有哗哗的水声,周柏的声音透过水雾,传递沉闷怒火:“程容,你什么时候…… 能学会尊重别人?”
程容愣在门口,僵硬眨眼,半个字吐不出来。
周柏沉在水里,短发浮上波光,像蓬毛绒水草:“你说我器大活烂,我买了5个G的资料,天天挑灯夜看。你说我不会前戏,我每次都尝试新动作,观察你的反应,努力做足半小时。你说我没情调,我手机里设定了所有纪念日,提前三天全屋扫除,床单被褥全部更换,只怕你不喜欢。”
程容像一座雕塑,在门口石化凝固。
“而你呢?”,周柏按着浴缸边,眼眸半闭,嗓音发涩,“我问什么,你都不说…… 心情不好,不让我上床。嫌我用了味道奇怪的沐浴露,把我踹下床,让我马上滚。做到一半推开我,说肚子饿了,要叫外卖不想做了。问你想让我怎么做,你一句话不说,只甩冷脸让我出去。累了困了,躺在那一动不动,我吻你你不回应,我抱你你扇我巴掌,几分钟过去,你睡着了……”
程容手扶门把,脸上阵红阵白,一桩桩一件件的事,随着周柏的话语,从脑海深处涌出。
他之前……从未觉得自己有错,只觉周柏小题大做。
“程容”,周柏把头搭上缸边,眼眸微闭,轻声吐息,“我也是个人,我也会累的。”
程容像被扇了几掌,他夺门而出,落荒而逃,连件外套都没有拿。
也不知后来……周柏是怎么恢复的。
方文的药虽不伤身,但身体肯定也不会舒服。
他总把事情搞砸,做什么都三分钟热度,脑袋一热就给周柏下药,周柏说几句抱怨的话,他不愿也不敢面对,立刻抛下对方跑了,连发微信关心的勇气都没有。
怪不得周柏……不喜欢他了。
可是还是好冷,好想进屋啊。
想喝几口热水,想暖暖身子。
不对,不是他想进屋,是肚里这个小东西想进屋,它有一半周柏的血脉,它又冷又怕,周柏不会拒绝它的。
程容把化验单拿出来,悄悄捏在掌心,这薄薄的纸张如有灵力,灵力沿着四肢流淌,给他无言的鼓励。
他轻握起拳,拳头悬在门口,门后传来一声闷响。
肉体撞在门上,衣料摩擦间有诱人的低喘,那声音像柔和的羽毛,沿着门缝溜出,撩人心弦。
“喜欢我?”
周柏低声问询,嗓音沙哑却有磁性,濡湿的音节含在舌下,随着微张的口唇,弹跃而出。
那声音如有实质,化为锋利的刃,沿着耳膜割进皮肤。
隔着薄薄一张门板,程容的拳头落在门上,小臂颤抖,迟迟敲不下去。
“你说呢?”,另一道声音纠缠周柏,黏腻而潮湿,像随风而起的蒲公英,漂浮不愿降落,“我追了你多久,你不知道?”
悉索的声音渐渐远去,两人步履交缠,跌跌撞撞往屋里挪,那个声音只出现了一瞬,却放大数倍,回旋在程容脑海。
这是庄炳仁的声音。
念书时他喜欢周柏,对周柏穷追不舍,周柏因程容的关系,无数次义正词严的拒绝他,什么样的难听话都说过。
现在是……怎么回事?
他缺失的两年,在周柏身上,发生了什么?
支撑双腿的力气逐渐消失,小腹一阵绞疼,程容胳膊抬不起来,不自觉滑坐在地。手中的薄纸重如千钧,他机械用力,双手发抖,纸张像飘落的雪,细碎落在腿上。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胖鱼的玉佩,嘿嘿嘿~谢谢宝贝们的蛋蛋~
【开了新坑《开放性关系(ABO)》,点进作者主页可以看到,CP是特种兵X野生动保学者,狗血替身情,感谢观看~】
第3章
七年前。
T大选在九月末开学,明明已摸到秋老虎的胡须,新生报道日那天,却又赶上个艳阳天。气温一跃超过三十度,司机开着校车,在生活区无精打采转圈,有时被新生拦下,司机摇摇手,有气无力打个招呼,拿大汗巾往脖上一甩,抬脚顶上油门,半小时之后,慢腾腾磨到宿舍楼下。
柳鸿在校车上昏昏欲睡,刹车时也没醒,脑袋砰一声撞上前座,肿出个透亮的包。
他疼的呲牙咧嘴,碍于面子不敢嚎叫,只得在心里哎哟。他看看前方楼口,在心中鼓一口气,费力踮脚往下挤,在棉被山中,杀出一条血路。
臃肿的左肩扛着床垫,右肩驮着棉被,他像个华山挑夫,小心翼翼看着脚下的路,一步一蹭向前挪。
一辆亮黑的长款车堵在楼口,留窄窄一条缝隙,只容一人通过。柳鸿左牵垫右擎被,侧身挤过时,向里面瞄了一眼,立即挪不动步。桃木的方向盘崭新漂亮,真皮座椅柔软光泽,后排踏脚处宽敞大方,目测可以凑四个人,拼桌打台麻将。
这车……迈巴赫S600L?只在杂志里见过。
柳鸿抻出一米长的脖子,脑袋顶上车窗,流线操作台令他垂涎欲滴,口水恨不得黏上玻璃。
后边传来一声轻咳,柳鸿慌忙转头,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车边,手臂轻搭车身,面无表情看他。
这人衣着考究,领带打的整整齐齐,脑袋却剃个板寸,根根青茬在头皮扎根,显出矛盾的凶狠。
柳鸿忙把手抽回,僵硬假笑两声,脚下抹油往四楼蹿,他速度快了不少,奔到426房门前,还被棉被拌了一下,踉跄两步才跳进去。
门里不止一人,一个男生坐在门后,身子卡在门和床之间,见他进来,冲他笑了一下。
这人脸圆眼也圆,皮肤白鼻子翘,笑起来眉毛弯起,有股子稚气天真。
屋里没个落脚地方,这人也有些拘谨,给柳鸿拉来椅子:“同学你坐,我叫程容,我姐他们快弄好了。”
柳鸿看看这人的门卡,又看看自己的门卡,才发现他俩住上下铺,他的铺现在被人占了,一个短裙女人坐他床上,毫不客气翘着腿,指挥工人搬上搬下。
程容把椅子往前推:“同学坐吧,你流了好多汗。”
柳鸿无奈,一屁股坐上椅子,眼珠转了几转:“我叫柳鸿,七班的,看你门卡,你在八班?班级宿舍放不下人,把咱们甩出来凑整了。”
程容羞涩笑笑,耳垂红了,没有接话。
柳鸿扫他两眼,凑他耳边低问:“这个是你姐,楼下那个,是你哥?”
程容如遭雷击,脸颊腾的红了:“你……你怎么知道?”
“这气势这表情,啧啧,一看都不好惹”,柳鸿用目光丈量床板大小,脑子又转起来,“等等,你姐是不是有宝宝了?这高跟鞋得有七厘米吧,女人啊,太可怕了。”
可怕的女人往这边扫了一眼,柳鸿迅速挪开目光,哼起跑调的歌。
程秋微凸的小腹阻碍不了她,她挥挥手,让工人们收拾好就出去,她踩着高跷似的鞋,上前几步,抓住程容肩膀,把他夹了出去。
程容像个战战兢兢的兔子,缩脖竖耳,被姐姐按在墙边。
“你爸最近怎么样?”
“挺、挺好的。”
“怎么算好?”
“就是,就每天正常吃饭、上班、睡觉,三点一线。”
程秋皱眉看他,目光含丝逼迫:“好好看着你爸,让他别再研究那些古怪东西,会影响妈妈和我们的,明白吗?”
“明、明白。”
“重复一遍。”
“好好看着爸爸,不让他研究奇怪的东西。”
“程容”,程秋得了保证,面色和缓,往后退开一点,轻拍他肩膀,“咱们毕竟是亲姐弟,血浓于水,虽然见面不多,但哥哥姐姐不会害你,明白吗?”
程容顶着被揉乱的头发,一脸讨好的笑:“姐,我知道了。我外甥多大啦?”
提到孩子,程秋冷厉的目光柔和下来,她抬手摸摸小腹,面上绽出和缓的笑:“快四个月了,时间过的真快,想想就像做梦。等你以后结婚有小孩,就知道了,虽然他还在肚子里,姐还是恨不得,把最好的都给他。”
程容傻乎乎的笑,程秋轻叹一声,揉揉他脑袋,踩着高跟啪嗒往下走,直到她的背影消失,程容才揉脸松动筋骨,一溜烟蹿回宿舍。
低气压离开,屋里的空气都活泛不少,柳鸿正在铺床,见他进来,忙抬头打探:“你们家干什么的?搞煤矿的?”
程容三步并两步爬上梯子,把堆起的床褥往下挪:“我姐给摞的太高了,这是要把我闷晕?我家是搞医药的,我妈现在是药企老总,我爸还是小研究员,天天研究奇怪的药,不敢让我妈知道。”
柳鸿从被子山中拔头:“你这人前人后,反差也太大了吧?刚才吓的脸都僵了,这会怎么活泼了?”
“我爸妈虽然没离婚,但是感情早不行了,我妈太忙,嫌弃我爸没本事,早带着哥哥姐姐走了”,程容撅着屁股,把枕巾翻个面,“但我妈每个月会给我打钱,哥姐也总给我送东西,虽然不缺吃喝,但还是很烦。小时候考试出分,想让我爸给签字,总找不着人。”
“你妈怎么没把你带走?”
“生我是个意外,姐姐说,我妈本来不想要我,后来我在她肚子里动,她不忍心,就把我生下来了。我比哥姐小很多,她太忙了没空管我,就把我丢给爸爸了。”
“听你这意思,还有点不乐意?”
“也不是,和我爸在一块,也不错”,程容说累了,下来倒热水喝,“他有个忘年交叫方文,关系特好,好像也在他研究所上班。他有时候来我们家做客,在我家玩牌喝酒,也挺好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