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挖坟!先不提幸运触发这奇遇任务的玩家们有多懵逼。
杜青娥死后,魔门乱作一团,根本没人给这香消玉殒、火中焚毁的一代佳人收尸,车桑王宫接回埋葬在孔雀河下游古墓沟,头骨分离的国主尸骸后,车桑上下恨杜青娥欲狂,怎么会让魔门妖姬以王后之尊进入寝陵,这个女人死后的命运也许是裸露在大漠黄沙中,被秃鹫、苍狼啃噬血肉骨头。
可阮雪宗终究面冷心热,让玩家们给她挖了一个坟墓,在一个不起眼的西域角落,安葬了这一代作恶多端的魔门妖姬。
当那群玩家带着铲子,挖开了坟墓后,棺材里只剩下衣冠冢,遗体空空如也。
事实证明霍崇楼,确实为了野心,把心爱的女人、一具半步宗师遗体交了出去。
这个真相让玩家们头皮发麻的同时,也让阮雪宗像扑蝶一般捕捉到了什么关键线索,“霍崇楼交出了杜青娥尸体”、“他的血偏偏对蛊毒无效”、“既然不是宗师之血百毒不侵,那是为什么”……
他很快就拼凑出了完整答案。
因为雨花神君的僵尸蛊,恐怕是用杜青娥的血肉炼制而成的——能打败宗师的,只有比他更强的人——霍崇楼给了雨花神君一具半步宗师的尸体,杜青娥是半步宗师,她生前搅风弄雨祸乱武林,唯一落败的对象是阮雪宗,所以阮雪宗的血才能破解蛊毒。
万物死敌相克,鲜血炼制的蛊毒也不例外。
“确实如此。”这般完整的分析后,雨花神君那苍白温雅的面容微微一怔,他笑了一下,果断承认了:“阮庄主果真聪慧过人,令人佩服,看来在下一直以来轻敌了。”
阮雪宗还没说完,他冷冷睨了陈素一眼,“至于怎么发现你的……”
雨花神君隐藏在茫茫人海里,易容术千变万化,如游鱼一般遁地自如,寻找难度极高。
能寻到此人,多亏了玩家们的侧写。
让他顺蔓摸瓜,摸到了江南城衙门里那游历归来的陈公子,玩家们生活职业师兄陈素身上,唯一耐人寻味的是,陈素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江南人。
阮雪宗没有打草惊蛇,他知道魔门人性情诡谲妖异,雨花神君更是其中佼佼者。
即使他扼住对方的咽喉,逼对方破解蛊毒,魔门中人也不会轻易就范,说不定还会鱼死网破,让江南城陪着他一起下地狱。
要真正击溃一个医毒双修的、三观又已定型的魔君,必然从对方的成长经历下手,于是阮雪宗继续深挖,意料之外竟挖到了十八年前,戚清寒为了躲避魔门追杀,狠心放火烧毁义庄那件事上……
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故事里涉及了魔门追杀、正道大侠疲于奔命,襁褓婴儿进了洗心山庄,人与死尸相互依偎,更牵扯进了老仵作、一个男童与一段江南冤孽。
阮雪宗这才恍惚,原来江湖就是一张无形的蜘蛛网,把无数有故事的人牵连在了一起,演绎出了一个个惊心动魄的故事。
第一百二十一章
阮雪宗道:“我已知晓雨花神君你为何对死人温情脉脉,对活人如寒风般残酷,那是十八年前的事吧……”
提起十八年前这个字眼,老仵作像是一只被掐住喉咙的公鸡,许是震惊过度,他双目大睁,呼吸都急促颤动了三秒。
随着阮雪宗袖子一拂,穴位被冲开,老仵作一个颤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道:“都是我的错,是老头子我鬼迷心窍……”
十八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阮雪宗当时还是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孩,被戚清寒一路护送到江南,什么爱恨情仇、生离死别他一概无法体会,可经过这几日他不断追溯雨花神君昔日生平,透过卷宗白纸上水墨清晰的文字,他依然感受到了当年江南城内外的一场腥风血雨。
时过境迁,几句浅浅的文字、寥寥数语也许无法概括清楚,只能从当事人的视角还原真相。
老仵作神思恍惚道:“十八年前,我收了一具年轻女尸……当时我手头拮据,也不知道周老爷哪里打听到了这个消息,给我送了一锭银子,说希望尽快下葬,我、我当时鬼迷心窍就收下了,尸首被押送到了义庄……后来义庄不幸走水,庄外遍地都是黑衣人尸体,还有刀剑打斗的痕迹,一看就是江湖寻仇,全江南城衙役都故意装聋作哑,不敢接近,我也一样……我拿着到手的银子去赌坊消磨时光,赌了三天三夜,赌上头的我直到欠了一屁股债,才反应过来儿子不见了……等到我跟其他衙役找到他时,却发现他竟在义庄的棺材里奄奄一息,旁边还有一具焦黑的女尸,他福大命大,竟被一个死人庇佑了……”
提起当年的事,老仵作涕泪交加,他完全无法想象,在那样境地中,一个男童是怎么熬过饥饿、窒息与烈火,与死尸相处多日,最后活了下来。
老仵作自认为自己最大的过错,就是在一代魔君成长过程中狠狠推了一把,将其从一个正常的少年,一下子推入了黑不可测的深渊。
因为活下来的陈素,性情大变,变得极为诡魅。
一开始他极为厌恶父亲仵作的身份、厌恶老仵作身上常年淡淡的腐臭味,厌恶江南城子承父业的传统。义庄事件后他像是变了一个人,开始欣然接受一切,不仅常常为父亲打下手,还常常收集野外无人的尸骸,让自己置于死人堆里,为那些死者梳发、编发甚至殓容。他年纪轻轻却惊世骇俗的行径,不仅让老仵作心惊肉跳,更引发了江南城百姓的恐慌,众人认为少年陈素简直是一个异端。
老仵作扛不住四面八方的压力,将儿子送离了江南,送得远远的,送去了药王谷百草楼,这也是雨花神君初涉医道、药毒双修的开始。
“当年神君是怎么进入棺材的?”阮雪宗注意到一点,忽然插了一句话。
陈素眸光里闪过一丝杀意冷光,老仵作跪在地上,紧紧抓住了胸前的衣襟,眼神在这一刻溢满痛苦:“是老头子我的疏忽,我……”
他话语未尽,阮雪宗早已心如明镜。
一个沉迷赌瘾三天三夜的中年鳏夫,还能怎么令孩子误入棺材的呢,少年陈素被关在棺材里,巧合地与女尸临娘相伴了多日,更不幸遭遇了义庄失火事件,经历过数次濒死之际的人,从此性情大变染上怪癖,情有可原。
实际上,令人叹息的事情还在后边,连阮雪宗都沉默不语,发觉这真是一场无数巧合堆砌而成的冤孽:如果不是魔门追杀,戚清寒不会为了金蝉脱壳焚毁义庄,老仵作如果没有让儿子误入棺椁,雨花神君就不会与死人身体多日相处,更不会差点被烧死,更不会从此性情大变……奈何世事本就是如此巧合,甚至充满了更加诡异离奇的真相。
另一边,一群玩家在协助剧情任务江南城危机后,掉落了新的传记。
“卧槽家人们,这是雨花神君在江南城的前尘故事!”、“等等陈素,这不是咱仵作师兄的名字吗???”、“沃日,仵作师兄居然是魔门BOSS,爷心碎了。”
【陈素传一】
母亲对我而言,是一个极为陌生遥远的印象。
我有记忆以来,唯一的印象是家徒四壁中吵吵闹闹,父亲沉迷赌博,母亲跟着一个江湖人负气离去,她抛下了我。
我不怨恨她,却也对她没有任何感情。
我捏着那些纹着鸡、花的木牌,只感到嘲讽,一个沉迷赌博的中年鳏夫,连妻子跑了都不在乎。
我懒得搭理他,我知道,一旦没钱了他就会收手。
因为没有银子,他已经半个月没进赌坊。
直到这一日我发觉到了他的反常,周老爷来衙门拜访,他的手头忽然阔绰,告诉我他要离开几日,说乡下有人办丧,我嘲讽道:“何必找冠冕堂皇的借口,父亲你是准备去赌坊吧?”
我已不是年幼无知的三岁孩童,懵懂时以父为天,我自打有记忆以来,就感觉父亲就是一个笑话,在衙门做着一个地位低下的小吏,从事着没人愿意干的活,还染上好赌的毛病。
“孽子,反了你!”似乎是遮羞布被我扯下,他勃然大怒,给了我一巴掌后,狠狠地推了我一把,然后他捏着银子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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