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且听一曲将军令(80)
只见贾敛的身前蓦地出现了一只白净细腻的手。
那手把拇指与食指扣起,余下三指略张,手指如一枝兰花般伸出,轻轻拂过贾敛胸口的神封穴,又立即伸指又点他极泉、大椎、京门等数处大穴,不带一丝火气,姿势美妙已极。
贾敛立时全身酸软,动弹不得。
「伴伴!」却是戴权出手,把贾敛点倒在地。
如果单说内功,戴权苦修数十年,又有周文帝供应的人参、雪莲等物,内力较同样苦修数十年的人更为高深。而贾敛虽然天资出众,又有系统帮扶,但毕竟年纪尚轻,自然比不过戴权。不过,若说戴权的武功比贾敛高?这可不尽然。俗语有话,拳怕少壮。戴权年迈,走的是阴柔的路子,真真正面动起手上来,可比不上贾敛讲求一击必杀的天策武艺。
要不是戴权出其不意,而且贾敛心神大乱的情况之下,戴权可不能如此轻易就把贾敛放倒。
「小冯子,选择吧!」戴权又封了贾敛的哑穴后,连忙催促道。他自知这点穴是不能困贾敛太久,无论如何也得速战速决才是。
冯子芝近乎贪婪的不舍地凝视着贾敛,几乎不能转移自己的目光,似是要牢牢把他的脸容记在心底。
今世终究是有缘无份,唯盼来生携手终老,愿与子同袍。
贾敛全身不能动弹,就连说话的机会也被戴权剥夺了,只余下一双眼珠还能控制。
他一边不住地运行内力,想要冲破穴道,一边努力地转动双眼,想要示意冯子芝千万喝那鸩酒。
人活着,才会有希望。大不了,他请缨去边关打匈奴,立战功,终有一日三爷会同意的。
冯子芝动了。
他拿起九曲鸳鸯壶,倒出壶中的酒到白玉酒杯里。
周文帝瞳孔一缩。
他看得真切,冯子芝的手按下了九曲鸳鸯壶上的暗珠,把壶里的鸩酒倒了出来。
抬手,喝尽。
姿容秀美的男子神色从容淡定地用袖子抹去唇边的酒渍,别有一番魏晋名士的风流姿态。
贾敛目眦尽裂,不管不顾地全力运行傲血战意,强行冲破穴道。
「噗!」张嘴就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登时惨白如纸。
「小敛!」「敛儿!」「小公子!」
冯子芝速度最快,一下子就半抱着贾敛,握着他的手腕,替他切脉起来。
戴权也第一时间拿起贾敛的另一只手,细细体会脉象起来。
「敛儿怎样了?」周文帝紧张的问。
「小公子这是强行冲破了穴道,好生休养一两天就可以的了,无什大碍。」戴权回道。
贾敛痴痴地仰视着冯子芝,嘴上却对周文帝道:「三爷,敛儿这辈子只喜欢小芝一人。他死了,你叫敛儿如何的独活?」语中透出一股死意。
周文帝被他吓了一跳,连忙道:「小冯子好端端的怎么会死呢?你可别胡思乱想!」
贾敛和冯子芝齐齐一怔,疑问的看向周文帝。
周文帝反应过来,尴尬地握拳一咳。
戴权笑呵呵的出来解释道:「皇爷只是想要测试一下小冯子。这九曲鸳鸯壶里面的确是分别放置了葡萄美酒和鸩酒,不过,暗箱之中的不是鸩酒,而是葡萄美酒而已。」
呵呵哒。
所以,如果冯子芝真的为了前途和性命而选择不按动机关,喝「葡萄美酒」的话,那么假·葡萄美酒、真·鸩酒就会立即毒死他。
要是冯子芝真的因此死了的话,也就死了吧!
周文帝可不会留下一个挑衅他和贾敛之间关系,还欺骗了贾敛,对贾敛不是一心一意的人苟活于世上。
贾敛和冯子芝大喜,不过他们喜的原因有些许不同。
贾敛是因着冯子芝没有喝到鸩酒,不用死而欢喜。
冯子芝的欣喜是因着自己算是通过了周文帝的考验,得到他的承认,贾敛终于不用在中间为难了。
贾敛随即打蛇乱棍上,他神采飞扬的问:「三爷你这算是承认了我和小芝了吗?」
周文帝简直又要叹气了。他无奈地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孩子,看到他全是喜悦的双眼,又忍不住心软了一些。
「就这么喜欢?朕的明珠就这样不如他吗?」周文帝是想不明白冯子芝究竟是哪里吸引着贾敛,惹得他连同生共死的话也说出了,更是差点就要做实际行动!
贾敛现在倒是懂得羞赧了,「三爷,明珠郡主自然是好,可是我心里已经有了小芝,又怎能容下别个?我俩情深爱笃,若能白头偕老,自然是谢天谢地。如有不恻,那也是命中注定,我们之间绝不容有第三人。」说到最后一句,却是斩钉截铁,铿然有声。
周文帝终究是忍不住长叹一声,「罢了,罢了。」
这算是默认贾敛和冯子芝之间的事了。
戴权笑瞇了眼睛,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托盘出来。
盘上放置着一个汝窑茶杯。
「皇爷说了这么久的话,该是口渴的了。延年,你还不快快奉茶给皇爷。」身份不同了,称呼自然也得改上。
冯子芝心领神会,接过茶杯,顺势跪下,双手端到周文帝身前,「延年请皇上用茶。」
「你这老货!」周文帝膝下有十个儿子,除去早逝的老三,成婚的足有七个,儿媳妇的奉茶都喝了七次了,自然知道戴权的小心思。
他没好气的瞪了戴权一眼,但在贾敛期盼的目光下,还是接过了冯子芝的茶,一口而尽。
第七十五章 三不招
「蹄哒哒!」
一道道骑马的身影不断从京城里的北门鱼贯而出。那些铁骑不是京城里的禁军, 也不是附近大营的将士, 而是一名名意气风发的公侯世子、权贵子弟、将门虎子。
「哈哈哈, 好生热闹啊!」
「贾老三今天在北门外甄选新军, 这里每一个人都是去碰碰运气的。」
「可不是!贾静涯深得皇上厚爱,要是被挑上加入新军,说不定有机会能得了皇上的青眼,再不济也能与贾静涯拉上些许关系啊!」
「咦!那群公侯子弟中央的那两人可不是诚郡王家的嫡子李天璟和庶子李天璘吗?我们这些将门出身的还好说, 他们可是王族,怎么也来了?」有人惊讶的道。
看着李天璟言笑晏晏地拉帮结派, 笼络人心的样子, 很快就有同是出身将门的子弟不屑地道:「我大周治军严谨, 即使是王族要从军,都得从伍、什做起, 历尽千辛万苦,九死一生方能往上升。寻常时候, 他们这些王族自然不会自讨苦吃,但这次组建新军的可是贾静涯。他不看在诚郡王的面上,也要给皇上的面子, 自然不会让李天璟和李天璘从低做起, 说不定还会给他们一个军司马什么的当当呢!」
说白的,就是诚郡王家的打算欺负贾敛年轻脸嫩, 想要在新军之中捞一个好位置, 甚至架空贾敛。这次除了诚郡王家的嫡庶二子外, 不少人家也派出了自家的不成器的纨绔或者庶子来试试。
贺诚抱拳道:「蓝田大营的将士已经齐集, 随时也可以开始挑选的了。」
今日一早,贺齐就派贺诚、贺信把一万身强体壮、见过血的将士带到贾敛这边,任他挑选。
「有劳两位兄长了。」贾敛抱拳回道。
「我那丰台大营的一万兵丁都一应到齐了,只是……」高岑之子高克恭不似他老子般粗豪,但也是爽直得很,此时却支支吾吾,显然是有话不好说。
「唉啊!高黑子,你什么时候变了姑娘家的,这样小女儿姿态的!」
贺诚和贺信窃笑。
这样肆无忌惮的大吼门非肖父的牛继宗莫属,只见高克恭张口就骂道:「滚犊子的!你这黑牛犊子有脸说我黑吗!?」语中的亲近之意清晰可见,显然与牛继宗关系不差。
吼完之后,高克恭总算是顺畅的道:「这几天有不少人都求到家父那边去,说是家中的子侄要加入丰台大营,他们都是些亲朋故旧,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家父抹不开面子,只得答应。」
丰台大营不比蓝田大营。
若说蓝田大营在贺齐的统领下,对将士们一视同仁,不因身份、地位而另眼相看,只重能力。能者上,平者练,庸者逐。里面的兵丁皆是精锐中的精锐,随意一个普通士卒放出去也是能在其他队伍中当上什长的,大部分都是大周的军户、良家子出身。
而丰台大营相较之下就差远矣。丰台大营的将士主要是各家权贵之后,一个帐篷掉下来十个里面有四五个都是公侯将门子侄,其余则是从京城附近招募的军户的那一种。
在场没有一个傻人,自然都听得出那些无端端要加入丰台大营的权贵子弟,都是冲着这次新军会从丰台、蓝田大营中挑选的机会而来,他们的手伸不到铁面无私的贺齐那边,就只好一脑儿向丰台大营进发。
贾敛挑眉,这么快就有人想要插手到他的新军里面了吗?
见得高克恭脸有愧色,很是惭愧的样子,贾敛安抚的道:「克恭兄长无须内疚,今天有秦王坐阵,不怕那些屑小敢胡来!」
自去年与呼韩邪的大战后,朝中有智之士都知道与匈奴甚至其余三族大战的日子不远矣,粮草、兵器、守城器械等都加班赶点的搬运、制造,忙得不可开交。虽然说将士们的兵器是由兵部发出的,但那些兵器也不是无中生有得来的,全部都是由工部的匠人制作。是以周文帝派侍郎贺哲前来看看贾敛对兵器的要求,好让工部赶制或调配。
而贾敛可以从蓝田大营和丰台大营解决兵源的问题,却总不能连军中的文书、长史也一并解决的。有胆子敢从军又懂算术的文人绝对是各军的宝贝,后勤粮草调配、战后计算军功什么的都是全靠他们。而且打仗打得激烈的时候,顾不上保护他们,每次都总是会死上一两个的,这些文书、长史皆是不可再生资源,用一个少一个,因此连贺齐也装作不知,只派遣那些上阵好手供贾敛挑选。
即使是兵部下令调离军中的文书、长史,那军中的主将也会向兵部拍桌不肯放人。周文帝当年也曾带兵打仗,而且兵部那些文官被将军们各样骂街、背后套麻袋暴揍而上折子弹劾多不胜数,他自然是知道这事的。于是,就大手一挥让吏部派人去找贾敛,看看有哪家「走运」不打算继续考下去,而走关系想要当官的举子或者仍在候官的同进士等被他看中,就大笔一挥,直接把人划到贾敛麾下了。
有见及此,秦王李天玠就向周文帝请缨,反正他无官一身轻,连同吏部侍郎康禾泰、工部侍郎贺哲以视察之名,旁观贾敛挑选新军。
牛继宗瞄了瞄传说中比冷面四皇子更冷的秦王李天玠,心下一阵思量。
他虽然外表粗豪内里也实在是粗豪得很,但终归是个权二代,与同圈子的一起混了这么多年,该知道该明白的也不会比其他人小上一分。加上牛金生前留下来的那几个有本事幕僚,这段日子不住地跟他分析朝中形势,牛继宗对李天玠今日的来意也能猜透个七八分。
怕不过是想要拉拢静涯了。牛继宗脸上不显,心里却是忧心冲冲。
自从太子杖杀谢庄和杨玄素后,大失人心,尽管有皇上替他安抚世家与士子,但太子之后种种放肆的举动,终究是让皇上对他失望了。据幕僚们的分析,皇上分封诸王,就是有易储之意的一个信号。如今太子储位不稳,所有有野心的皇子都纷纷拉拢朝臣,各自结党,对储君之位虎视眈眈。
待会得找个时间跟静涯好好聊聊才是。牛继宗回想起幕僚们的对话,下定决心要跟贾敛商议掺合储位之争一事。他牛家有牛金在时还好,谁也不敢伸手拉拢,更不要说是迫他们站队。但现在虚有其表的镇国公府,谁都想要利用一下。
许是牛继宗的目光放在李天玠身上久了,李天玠黝黑发亮的双眼倏地迎上他的视线,仿佛已经看穿他的想法似的。
牛继宗也不心虚,大咧咧地向他一笑,然后转头,若无其事的继续与高克恭打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