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兰若寺(176)

　　听着他的话，槐序忽然便感觉自己多出来一段记忆，他的力量似乎也变得极为强大。
　　“没什么，梦君，赴会要紧。”
　　真空山。
　　静室之中，黑色的茧子化作黑气，没入天尊的体内。
　　天尊赤果着身体从地上爬起来，眼里有些许迷茫，但片刻之后，记忆回笼，便再无影响。他伸出手，在自己的眼前捏了捏，感受着这具身体，也感受着这具身体感受的一切。
　　“不坏。”
　　天尊感叹一声，将将面前自己的尸骨一掌击碎。伸手将其中想要飞走的神位抓出，魔气如同火焰一般，灼烧着神位。
　　神位纹丝不动。
　　天尊皱了皱眉头，将神位封印起来。
　　穿上衣服，天尊走出静室，往老母宫而去。一路上碰到白莲教的弟子对他行礼，他也笑着点头，看起来分外和蔼可亲。
　　走入老母宫，伸手将宫中的神炉抓起来，天尊看了看其中的魔狼，满意地点了点头：“我便不客气了。”
　　将身一晃，天尊显化出元神，乃是一个黑色的影子，这魔影摇身一变，便化作三头六臂的金刚，六件法器直击老母殿的壁画。
　　壁画中的天人惊叫着，面露恐惧，想要躲避，却被天尊一把砸烂的墙，黑色的魔焰肆虐着蔓延出去，将其中的天人舔舐着，烧成飞灰。
　　“魑魅魍魉。”天尊嗤笑一声，整座大殿被大船，穹顶摇摇欲坠。
　　天尊走到祭坛前，注视着神女像。“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轻视我。”
　　他一掌掀翻了祭坛前的灯火，随后回身又是一掌击在玉像上。
　　玉像忽然活了过来，伸手拦住了天尊。
　　“收手，我便既往不咎。”
　　这股力量并不强，天尊笑道：“怎么，同兰若王战斗，还能分心阻拦我？”
　　玉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想要说些什么，天尊却不耐去听了。有些时间一旦开始，便没有回头路。
　　啪。
　　神女像被打得粉碎，整个祭坛也被击得四分五裂。天尊补了一掌，将整座老母殿都化作碎砂。
　　天尊站在老母殿的废墟上，整个真空山都在摇动。白莲教弟子恐惧得看着他，他哈哈大笑，火焰从他身上蔓延开来，吞噬着真空山的一切。

　　☆、第一百九十四章、光雨

　　
　　无生老母端坐于莲台之上, 诸佛神圣立在她的下首。槐序站在梦君的身边，抬眼望去，只见无生老母法身极为广大，面对着她，仿佛直面宇宙星空。那些诸佛神圣亦身高万仞，但仍旧居于无生老母下首。
　　槐序看着，心中不由得惊叹, 仿佛是真正的来到了灵山，面见了诸佛。
　　无生老母道：“罗天君转劫归来，乃是大喜之事, 诸位，为罗天君庆贺。”
　　诸佛神圣念诵着罗天君的名号，礼赞罗天君功德无量，济世渡人。槐序听着, 感觉自己似乎也要显出法身，归位其中。
　　正是此时, 整个世界忽然抖动了一下。槐序便露出笑容，道：“老母，世界因何震动？”
　　无生老母面色不变，道：“天地庆贺而已, 罗天君，还不归位？”
　　槐序沉吟，道：“老母这真空家乡虽好，却比不得灵山胜境, 诸佛神圣虽诚，亦比不得佛陀菩萨本真，我是槐序，也不是罗天君，恕我无法归位了。”
　　无生老母皱起了眉头，道：“罗天君，我这真空家乡有何不好，只要你应下，便能一跃成就仙佛，执掌罗天造化，从此无灾无劫。”
　　槐序笑道：“老母，我成就佛心时，他化自在天亲自来请，欲渡我成就天人，我便没有答应。如今我将成道，你来请我，我也不会答应。”
　　说话间，槐序身后便长出一颗玉树，枝叶晶莹如同明镜，顶天立地，一时间，天地具是光明。槐序的不灭灵光照耀，整个世界都逐渐尽数崩塌。面前哪有什么诸佛神圣，只有虞姬端坐莲台，神体上光华逐渐泯灭。
　　“来得及时，”槐序哪里还不知道，此前幻境中世界震动，乃是神国崩坏，震动了虞姬的法身，给了他机会，让他挣脱出来。
　　虞姬再也维持不住那淡然的神色，怒火在她身上燃烧起来，老母殿被毁，神国无法运转，她神力便不再是无有穷尽，她也无法做到诸法不伤。
　　“该死，养不熟的孽障，胆敢叛我！”虞姬怒骂一声，坐下莲台莲叶花瓣旋转，仿佛一口巨大的刀磨，她驾驭着莲台朝槐序杀了过来。
　　槐序不敢硬接，□□化影，化作数十道流光四处飞散。莲台仿佛巨兽一般横冲直撞，刀瓣将虚空都撕裂开来。
　　槐序避开莲台，道：“虞姬，你识人不明，天尊生就反骨，能反了自己师父，反了佛门，如何不能反你？两个多月前，他便找我结盟，想要将你弄死了。”
　　虞姬听得怒火冲天，道：“杀了你，我便回去杀他！”
　　槐序不紧不慢地现出身形，道：“你杀不了我，你也回不去了。”
　　“天尊比我想得稍微更有信用一点，我还以为他会更晚一点出手，看来他比我想得更希望你死在这。”
　　槐序站在云头，指了指江面，道：“你且看看。”
　　江面上虽迷雾重重，但都瞒不过他们的眼睛，冥神被大判官锁了冥界之门，押入阴土之后，白献之腾出手来，迷雾中的战斗便一面倒了。
　　白云大师以大日金身硬抗赤霄剑，被赤霄剑刺了个对穿，但显圣皇帝也因此被白献之一剑枭首，元神也被镇压到玄阴幡里。
　　白云大师硬抗了赤霄剑，若非身后金佛护体，只怕肉身都要丢了。但地尊、人皇先后死去，白献之联合其他地仙，将敌对诸神打得四处溃逃。
　　可惜槐序与诸仙布阵，将江面化作浓雾，诸神根本难以挣脱，只能四处逃窜。
　　虞姬看了一眼，并不在意他们的死活，她本意是想让诸神拖住诸仙，好让她能先一步击杀槐序，再来收拾残局。可如今老母殿被破坏，虞姬只能借用几个祭坛的力量，做不到法力无穷，神通虽然广大，却没有足够的法力进行消耗。
　　槐序道：“你已经失败了，此界不再为你所有。”
　　虞姬冷笑一声，道：“祭坛还在，我还没输，凭你，还留不住我！”
　　槐序摇动身形，脚下露出巨大的镜盘，摩耶三相禅光，或者说小轮回禅光在他身边汇聚，两个人影一左一右的出现在他身边。
　　左侧的是一个女子，身量高挑，穿着一身绿裙，右侧是一个少年，手中摆弄着一面明镜，加上槐序自己，便是三个人。
　　槐序神色严肃，道：“请！”
　　虞姬此刻也不得不露出严阵以待，虞姬见多识广，明白这是什么。
　　“三世身，果然是地藏真传。”
　　三人将虞姬围在其中，槐玉身后无数气根蔓延开来，仿佛章鱼的腕足一般，将整个虚空都填满。槐青则将明镜高高挂起，镜光遮蔽了虚空，看不见青天白日，四周都陷入黑暗，只有明镜高悬。
　　虞姬想要阻止，但她只能祭起白莲法座，将自己笼罩在法座之中，免得受到气根和明月的影响。槐序站在虞姬对面，静静地看着虞姬。虞姬只要动弹，便会被槐序缠住，尔后，便后遭到雷霆一般的攻击。
　　天色忽然黑了，连江面都受到了影响。白献之抬头看天，看不见太阳，只有一轮明月挂在天空，月光温和皎洁。
　　霎那间，白献之脸色便白了起来。他转身遁入鬼城，直入鬼城深处，到了他埋宝之地，那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白献之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不知道槐序是何时瞒着他偷偷取走了那件至宝，他只知道，那是要催动那件至宝，付出的代价极为高昂。
　　“师兄，你这个骗子！”
　　虞姬感受到了威胁，死亡的威胁。从五百年前降临此界，这是她第二次感受到死亡的威胁。第一次，是霸王把她封印在地宫中，以国运炼化她，试图将她炼死，让真正的虞姬复活。第二次，便是眼前。
　　虞姬张口长啸，声音如同雷霆在天地间回响。随着她的啸声，浓雾中诸神也不由得哀嚎了起来。他们的力量来自神位，来自虞姬，如今虞姬召唤，要取回他们的力量，他们便无法拒绝。
　　眼见着诸神的身体干瘪了下去，精气神被尽数抽走，神位化作天女、神圣的模样，带着他们的力量乳燕投怀一般，朝高空上飞去，诸仙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再看他们的尸骨，已然只剩下枯骨，再无其他。
　　“这比魂飞魄散好到哪去？”有地仙低语着。
　　“不好，大宗师有危险。”也有地仙顿时警觉起来。
　　白献之已经将法台请出，放在水面上，道：“请诸位道友为我等护法。”与他一同而立的，还有几个精通咒术的地仙。
　　诸仙围了过来，将法台围在中心。
　　白献之取出虞姬的血液，这颗血藏在红玛瑙当中，此刻与虞姬的神力感应，散发着迷人的光辉。
　　白献之披散了头发，口中念起了古怪的咒语，这不是现在人说的语言，而是古老的鬼神的语言。与他同处法台的几位地仙也同时出手，将红玛瑙击碎，把虞姬的血液点入一个稻草人。
　　白献之修行玄阴法，他的咒语召唤的是古老的神灵玄冥，而其他地仙有些请祖师，有些拜鬼神，毫无疑问，都是恶毒至极的法术。
　　虞姬一口气将在场的诸神的力量尽数吸走，身躯都不由得膨胀了一圈，诸神也是地仙境界，虞姬也是地仙境界，道法和神通有高下，但境界却同处于一个层级。
　　这些人虽是早就准备好的口粮，却不是她准备现在就收割的。只是迫于槐序的压力，不得不提前收割，好保自己全身而退。
　　槐序、槐玉和槐青都隐藏到了黑暗里，虞姬抬眼四顾，突然发现天上突然下起雨来。一滴一滴的雨落在虞姬身边，虞姬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落下的不是雨，而是细雨一般的光丝，比起雨来，更像是流星。
　　她抬起头，便看到天上群星动摇，摇落无数光斑。虞姬龟缩在白莲之中，无数流光落下，无声无息，细细密密如同雨帘，把白莲笼罩在其中。
　　一层一层的异力入侵了进来，白莲迅速在光雨的浸染下生锈一般难以运转。
　　江中的法台上，白献之和极为地仙同时出手，一道道恶咒朝稻草人笼罩了过去。
　　天上的虞姬忽然浑身剧痛，一道道恶咒锁在她身上，干扰着她的肉身、干扰着她的元神、干扰着她的法力，短短一瞬间，她就分辨出勾魂、锁魄、朽坏、煞劫种种恶咒。
　　就在此刻，一道光点穿透了白莲，随后千万道光点都打在虞姬的身上。槐序藏身于光雨之中，刺处惊世一剑。
　　几乎是同时，虞姬周身虚空沦陷，地水火风涌动，她在崩塌的虚空中朝槐序击出一掌。
　　“罗天济世！”
　　咔嚓——
　　虚空破碎，惊雷炸响。黑夜消退，刺眼的阳光照向大地，却在天空就被破碎的虚空干扰，形成扭曲的光圈。
　　两个人影同时倒飞出去，白献之纵身而起，借助槐序。槐序周身筋骨尽碎，动也不能动，手中还抓着一只白骨一般的滴血小剑。
　　白献之一把将小剑夺了下来，镇压在玄阴幡中。他托着槐序的身体，不敢动弹，槐序的眼睛看向他，又看向虞姬。
　　白献之恨恨道：“你都快死了，还管她做什么！”
　　说是这么说，他还是将玄冥和常羲提起，朝虞姬冲了过去。
　　虞姬身上一片通红，他被槐序一剑刺穿了心脏，已然重伤。看到白献之飞来，抬手将白莲放出去。
　　白莲化作刀磨，朝白献之杀去，而虞姬毫不犹豫一圈锤在胸口，血液燃烧着，将她包裹着飞遁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