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兰若寺(155)
他小心靠近，快要接近阴圣炉时，只见这宝炉忽然飞起，朝冥河飞去。槐序第一时间感受到了地尊的气息，他毫不犹豫舍弃了檀治鬼王，心念重新在战船上苏醒。
白献之在他身边盘坐，玄冥和常羲二剑置于膝上，淡淡的剑气盘旋其上。
“师兄，你醒了。”
槐序伸了个懒腰，道：“小心，他来了。”
大判官站在他们身边，闻言抬眼看了过去，阴圣炉上的虚空裂缝不断扩大，两只大如山岳鬼爪从中伸了出来，一只鬼爪探向战船，抓起战船就朝裂缝中塞了过去。裂缝中，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两只巨大的饿得发绿的眼睛，以及一张深渊巨口。
另一只鬼爪则探向冥河，鬼爪未落，劲气就已经压迫得冥河水翻涌着朝岸上流去。
大判官电射向那只鬼爪，从袖中滑出判官笔，一笔点在鬼爪的手背上，这一笔便仿佛定海神针一般，将鬼爪定在空中。
“上！”
号角声呜咽，冥河上的迷雾散去。一艘艘战船出现在冥河上，一瞬间，阴差和鬼怪的数量就掉了个。
十大阴帅纵身而起，十条锁魂链长蛇蜿蜒，将两只巨大的鬼爪锁住，仍旧向虚空裂缝深处蔓延，将地尊的脖子也套住。勾魂锁收紧，十大阴帅显露出巨大的本相，一只脚踩着十条战船借力，拔河一般将地尊朝阴土拉了过来。
地尊在大判官出现了瞬间就知道不好，但有心算无心，猝不及防便被大判官将鬼爪定住，随后便被锁魂链锁住一身鬼道神通，拉扯着向阴土滑动。
地尊挣扎着，咆哮道：“老鬼！你阴我！”
大判官冷笑一声，也不用战船落脚，便当空显出巨大的鬼相，双脚踩在冥河水面上，眉心睁开第三只眼，道：“你且记着，杀你者，马道元是也！”
大判官眉心神目照在地尊头上，将他魂魄定住，判官笔一勾一划，地尊就再也撑不住，往阴土落去。
眼见地尊危急，他麾下十王也再纠缠幽泉狱主，要飞身来救。幽泉狱主扭了扭脖子，道：“虫子们，我忍你们很久了！”
幽泉狱主身上血与火聚敛，显化出青面獠牙的鬼相，纵身一跃，一戟破开火焰，砸在恶暑鬼王身上，将其枭首。影鬼忙不失跌遁入阴影，被幽泉狱主沾满鲜血的手在阴影中一捞，抓住脖子掼在冥河上，被冥河卷住，拉着向下沉。
“不要逃，越逃死得越快。”雪童子张嘴呼出一口寒风，虚空中蔓延着坚冰，将幽泉狱主冻在其中。
只是下一刻，寒冰上便布满裂纹，幽泉狱主破冰而出，一戟斩向雪童子。雪童子支起冰盾，也被打碎，却侥幸暂时逃了一命。
地尊张口咆哮一声，半个身体都已经被拽出虚空门户，两只脚踩在门框上，勉励抗争。
“贼秃，再不出手，你要看着我死吗！”
槐序和白献之猛地站起来，身化长虹飞跃而出。白献之抽出玄冥和常羲，两道清澈如水、皎洁如月的剑光奔向地尊双眼，就要穿颅而过。
槐序甩出七宝枝，七宝枝落在阴圣炉上光明大放。从七宝枝上吹落千万缕地藏花，地藏花顺着阴圣炉的炉眼钻进去，把这个黑色的炉子照得通透。
白献之剑光及体之时，一个铃铛一个印玺从虚空门户中投了进来，一左一右撞开飞剑。铃铛发出一声嗡鸣，魔音阵阵，靠得最近的地尊脸色涨得发紫，眼睛和鼻子同时滴下黑血。
眼睛是被剑气所伤，鼻子则是受魔音波及。
印玺一动，朝大判官砸去。混世魔音钟变大，当空嗡鸣，声若雷霆，似佛似魔。
白献之背后飞出一杆黑幡，乌云蔽日一般，将印玺挡住，让其不能落下。
槐序则张口发出一声龙吟，作天龙禅唱，跟魔音混在一起，彼此交汇，互相消弭。
白献之伸手一指，玄冥和常羲再次斩出，月光冷，剑光更冷。剑气如霜如雪，光照虚空，点向地尊的头颅。
剑光照亮了地尊身后的虚空，左右露出一角明黄的僧袍和一角黑色的龙袍。
“善哉，礼赞慈航普度天尊。”
天尊轻颂一声自己的佛号，伸手虚空一推，无穷大力隔着虚空传递进来，震动得虚空不停震荡，仿佛被龙象践踏一般。
般若龙相功，上都报国寺的佛法。
槐序眼底浮现一抹金光，一指一心印点在虚空上，跟天尊隔空对了一掌。槐序一脚踩在虚空上，将劲力散尽无垠虚空。
只听那便传来一声惊疑，道：“兰若王道行又增啊。”
另一边，显圣皇帝投下赤霄宝剑，牢牢守在地尊面前，跟玄冥和常羲叮叮当当斗个不停。
“天尊，何不过来一叙？”槐序道。
那一边传来一声轻笑，道：“不妥不妥，你能在阴土通行无阻，我可不能，只好下次再会啦。这蠢物虽然蠢笨，却也是我教地尊，还不能让你们带走，不如你们放手？。”
槐序道：“那不若天尊试一试将他拉回去？”
天尊沉吟，不清楚其中是否有诈。他们尽管出手，却一直避免着进入阴土，就不知道触碰地尊会不会也一起被拉进阴土。
另一边，幽泉狱主将雪童子钉在战船上，飞身前来帮忙，有他帮忙，地尊显然撑不住了，一只脚都落入了阴土。
“贼秃，你怕什么，他诓你的。”
天尊轻轻一叹，道：“罢了，那我便试一试吧。”
说着，天尊并起手刀，手掌化作一片紫金，虚空一斩，将地尊的头颅和双臂都斩断，抓着他的身体拽了回去。
“兰若王，下次见面，你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混世魔音钟和帝王玉玺都自虚空中遁走，虚空之门也随之崩塌。
☆、第一百六十八章、冥界
第一百六十八章、
虚空之门崩塌, 地上只留下地尊的头颅和两根臂膀。
槐序和白献之轻叹一声，暗道可惜。若是能把地尊结果在这里，便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如今天尊将地尊带走，要是让他喘过气来，那必然还是大敌。
大判官变回人形，脸色也不甚好看。虽将阴圣炉留下，却跑了地尊。此獠以及身后的天尊和人王堂而皇之与阴土作对, 却又安然身退，这对阴土威信也是个打击。
槐序伸手招来阴圣炉，将炉子上七宝枝拔了下来, 道：“我将地尊的心念封禁在其中，这炉子可以暂时使用。炉中尚有无数阴民，就劳大判官妥善处置了。”
大判官接过阴圣炉，道：“职责而已。此次还多谢兰若王和黑山君相助, 否则恐就被此獠走脱了。”
槐序还了一句话，道：“职责而已。”
只此一句, 就有几分惺惺相惜。
遍地乱象，冥河之水都涌到岸上，都需要人手处理，大判官觉得头痛。
幽泉狱主收起地尊的头颅和手臂, 冷笑道：“此獠三番五次冒犯阴土，岂能让他丢下残躯就逃了。马兄，我要起台招魂，天涯海角, 诸天世界，只要地界笼罩，便一定把他招回来。”
大判官心中何尝不恨，道：“狱主只管作法，但又所需，阴司一定批准。”
两人眼中寒光凌冽，槐序和白献之对视一眼，便装模做样地为地尊哀悼一番。无常索命，厉鬼勾魂。阴司要拿人，哪准你逍遥自在。
若真能因此除去一个大敌，槐序和白献之也会喜不自胜。只是开坛做法并非一时之功，槐序也没有时间在阴土等候，便先行告辞。
临别之前，槐序犹豫了一下，道：“若是大判官处理好阴圣炉中的虚空和鬼物之后，用不上此物，能否赠我。”
“我并无他意，只是此物乃是阴山一角，与我修行相合。”
大判官沉吟一声，道：“此事我得请教过殿下才能决定。”
槐序点头道：“那是自然。”
离开阴土，槐序和白献之回到了人间。明月高悬于天空，静谧又安逸。
槐序和白献之对视一眼，笑了笑，却又有些疲惫。此行一日夜，见到天尊，哪怕只是隔空相见，仍旧是不虚此行了。
两人在幽都走走停停，夜晚的幽都虽没有白日热闹，但却仍有一番风味。不知道是因为“幽都”其名，还是因为槐序的影响，还有不少妖鬼混杂其中。这些妖鬼身上没什么孽债，恐是兰若鬼市的常客。
“他又变强了。”
槐序说着，有些无奈。
“我已经在不断变强，但每次见他，我就发现他亦是如此。”
白献之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边，灯火照亮了他好看的轮廓，“师兄，你还有我。我会帮你。”
槐序眼里泛起波澜，如同春光一般的欣喜。
“你放心，我们会赢的。我一个人或许胜不了，但我还有你。”
白献之低低地笑了起来，道：“回去吧，师兄。”
槐序疑惑：“往日里不是想多出来逛逛吗？”
白献之眼睛里闪烁着光芒，充满了斗志，道：“时不待我啊，师兄。我要保护你，不努力修行怎么行。”
槐序笑着摇头，和他一起回了仙台。
仙台铸就之后，似乎得了天眷。每日都有无穷的天青之气垂落，加上各家掌门不惜血本，将福地洞天中的灵机引入其中，整个仙台都渗透了灵光。
得天之眷，乃是因为仙台本身就是祭天之台。第一座、众仙合力铸就的祭天之台。修行本就是感悟天道，体会天心，在仙台中修行，几乎一日千里。
各家地仙都在其中潜修，有潜力的弟子，比如燕赤霞、知秋清霜、夏侯仪，也会被带在身边。
白献之住进了自己的静室，每一个静室，几乎都是一个小虚空。白献之入定，眼前便出现一座月宫。
当年槐序指月定神，要他铸就广寒阙，修行玄阴法当中炼神第一的广寒阙，就是为了避免他再次入魔。
自他修成地仙，广寒阙便逐渐圆满，若是等他元神化作广寒阙之主，便会修成神仙。修成神仙他还差一点火候，但如今广寒阙终于借助祭天之台圆满了。
圆满大成的广寒阙代表着他玄□□中的太阴之法圆满，从此以后，再也不惧心魔。
也就是这一刻，镇压在他元神当中奢摩大师的法印忽然清风一般散去，镇压着魔念的井中涌出无穷无尽的黑水，化作一个黑色的人影。这人影与白献之生得一摸一样，眼神却分外冷漠。
“你背叛了我，你背叛了你自己。”
白献之的元神立在广寒阙当中，这口井其实已经是广寒阙的一部分，黑水在玉桥下流动。此刻却尽数飞起，汇聚到黑影身上，增强着黑影的力量。
白献之摇了摇头，道：“你在胡说什么。不是我背叛了你，我也不曾背叛自己。相反，是你找到了我，是你找到了真正的自己。”
他忽然笑了起来：“你应该感到幸运，这世上本不会有人愿意接纳你，也不会与人能包容你的一切。”
他凭虚而立，站到黑影身前，两个一摸一样的面孔相互对视。
他语气坚定：“但是现在，你有了。”
你不仅有了他，他还赠给你整个世界。赠给你清风明月，赠给你广阔星空，赠给你欢乐自在。
“你这么幸运，还不满足？”
真空山下，阴影笼罩的阴界之中，地尊黑血在地上流淌，半个躯体在血泊里蠕动着，化作一个肉团，从中传出地尊的声音：“妖僧，怎恁的胆小，害我丢了半个身体。”
天尊盯着那团可怕的肉团，不知道在想着什么，随口应道：“你攻打九幽狱失败，还弄丢了阴圣炉，不想想怎么回禀尊神吗？”
地尊没了声息。
“攻打九幽狱失利，并非是我的失误，而是他们早已洞悉我的计划。妖僧，他们若不是能窥探记忆，便是能窥探时间，你要小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