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大聪明(50)

　　此时即使是随队出征，阿森纳的“家丑”也依然明晃晃地闹在外人面前——客场球迷看台上打着明晃晃的牌子“温格下课”。从13年这个牌子第一次出现到现在，就没有停止过，最近更是每场比赛都有人举。而温格也只能当做没看见，背对着自己的球迷们，手插|进口袋。

　　沙德是不懂这些的。虽然他在英超踢球，可谁让他是文盲呢（不是）。别人的脑子是海绵，他的脑子就是滤水器，绝对不会堵住，知识来多少漏多少，这种复杂的人情八卦更是不可能记住的。

　　他只是到处看着，看了一会儿温格高挑的背影和苍苍白发，看了一会儿面前仿佛螃蟹一样扎着马步在边线上横着飞速移动、不断冲场上喊叫的孔蒂，又看了一会儿球迷看台，最后看向场上——

　　他感到特别惊讶，第一次仿佛能置换位置，知道了自己在上面时、从替补席上看起来是什么样的。这听起来像是什么愚蠢的废话，但沙德是认真的，他去年在切尔西一直坐冷板凳，可连比赛都看不明白，经常看着看着只是眼睛在追着球跑，连自己刚刚是在看哪个球员做什么都忘了。

　　穆里尼奥怎么能不觉得他是无可救药的蠢货：比赛都看不明白？比赛都看不明白？十八岁踢了十几年球了，比赛都看不明白？

　　但沙德就是没经验嘛，他也是第一次坐冷板凳。在竞技水平相对英超肯定是低不少的俄超里，他一直是很棒的球员。也就是小时候稍微磋磨点，等到沙德能明显地顶牛顶过比他还高还壮年龄还大的人开始，他就一直是被放养在禁区里，等着接球射门就行。

　　英超现在很不耻的二十年前流行的那种“442炸！”，还有站桩中锋，在俄超还挺火的呢。看他在俄超的录像，那才叫真正的饼锋，天天胡吃海喝，很快吃成金靴了。穆里尼奥看了直摇头，态度就是不可能在切尔西给沙德搞这套，他也不值得。

　　反正沙德被丢上替补席了，而第一次换到这个视角的他并不懂该怎么去阅读和理解比赛，并没有人教过他。再到了欧洲杯，莫德里奇也感到费解，在比赛场上更是气成了那样，直接揪着他的耳朵头发那么骂了他一通。

　　不过骂归骂，莫德里奇会教他，怎么看比赛就是很基础的一课。沙德老老实实地记了学了，但其实一个字都没懂，直到现在恍然有点体会，时间早已过去大半年了。

　　教育是有延迟性不错，但在沙德的身上这种延迟仿佛是按照另一个时空的钟在走，慢过头了，以至于大部分人都会觉得他是不可教育的，可莫德里奇似乎没有这么想。

　　还是说他认为哪怕沙德确实是朽木不可雕也，也还是愿意把这小破木头擦擦干净收拾收拾，好好地放起来呢？

　　他真的好好哦，沙德又一次忽然发现了莫德里奇的一个人格闪光点，毫无缘由地在那儿傻乎乎地笑起来。这会儿球场上库尔图瓦正做出了一个精彩的扑救，斯坦福桥掌声雷动。坐他旁边的人和他说：“沙德，你和蒂博关系真好。他确实挺牛的，是不是？”

　　什么，他在扑球！沙德赶紧注意力回来，也一起鼓掌叫好。这场比赛库尔图瓦铆足了劲头要用力表现，昨天可能也就说了两个小时切赫的坏话（…）

　　是的，英超就是这么小，前任就是这么多，事情就是这么尴尬。

　　切尔西踢穆里尼奥的曼联，是一款前任1。切尔西踢阿森纳，法布雷加斯低着头都不敢和温格对眼，是一款前任2。切尔西踢阿森纳，曾经为他们守门十载、但为了给新人让位而被迫离开的切赫就那么站在对面门前神情复杂地看着昔日队友们，而自家门口跳跃着那个挤走他的更年轻貌美长手长脚的邪恶大蟑螂（划掉）库尔图瓦，是一款前任3。

　　库尔图瓦非常讨厌别人把他和切赫做对比，尤其讨厌人家说他不如切赫。他这个人搞体育竞技的优点是胜负欲特别强，缺点是心胸狭隘，看到人家说他不好就冷哼一声开始切小号骂人，或者在采访中直接主动出击。

　　但他神奇的地方就是负面情绪爆炸的时候表现会特别好就是了，于是从纯粹的竞技角度来说，这种心胸狭隘仿佛又变成了一种另类的好事，毕竟别的球员破防会影响状态，库尔图瓦被气破防却会攻击力爆表。

　　沙德有的时候搞不懂这是不是某种赛场上的情/趣，就好像在床上时一样，越生气越有劲（？）如果说高兴是阿扎尔的生命之源，那库尔图瓦的就是搞破坏。

　　他没意识到自己意外联想到了一些很本质的东西，忙着给男朋友加油。遥遥看到沙德在替补席上小海豹拍手的库尔图瓦也确实得意地翘了翘嘴角，总算是赏摄像机一个好脸。

　　比赛前半个小时场面还不错的，双方各贡献了几个威胁球，然后阿森纳踢得就越来越迟疑和疲软了。上半场最后五分钟，阿扎尔为切尔西攻城拔寨，拿下本场比赛的首次进球！

　　虽然2月才刚开始，但这粒球显然已有一半滚进了月度最佳进球的宝座上——阿扎尔是连续突破了五个人，然后单刀打进的！

　　疯了吧！

　　起早了，头晕眼花。

　　场上活脱脱一个球王！

　　切尔西球迷全沸腾了，沙德听到自己的身后的球迷看台上一直有个壮汉在声嘶力竭地呐喊“埃登，和我结婚！”，他周围的队友全在捂着脸用力憋笑，一个没憋住有人哈哈哈俯身抱着肚子趴了下来，顿时整个替补席都笑翻了，连带着好几个助教都没绷住。

　　孔蒂在前面和第四官员说话，没听清这边发生什么，扭头一看自己的助教和球员们在后面东倒西歪一大片，只有沙德满脸无辜，手放在膝盖上乖乖坐着，顿时感觉肯定又是他干了什么，于是喊道：

　　“沙德，别闹笑话！”

　　沙德：？

　　科斯塔可能是被阿扎尔这粒极其精彩的进球鼓舞到，也有可能是切赫被晃晕了还没缓过神来，但总之阿森纳的不幸接二连二地到来了。上半场最后几十秒，科斯塔抢到了后防链条中的一个失误空当，高高跳起、来了一个非常漂亮精准的头球攻门！沙德看得目不转睛，他顶头球就顶得不太好来着，要是能有科斯塔这准头就好了。

　　对方为什么知道往哪个方向甩呢？沙德起跳的时候就不会选，他连观察一下门将的余裕都没有，就是铆足了劲乱蒙的。运气好了就蒙进去，运气不好就完蛋，主打一个命运绝对不会握在自己手里，但有经验的前锋，比如科斯塔，显然就不是这样的。

　　沙德有了进步，知道了自己看比赛时该看什么，但很快就生发出更大更多的困惑来，他决定要记下来赛后去问，于是打算在中场休息时把纸笔带上。

　　等着球员们再次上场的孔蒂傻眼了：“你手里拿着什么？”

　　沙德举给他看：“本子……”

　　“我知道这是本子，我问你这是干嘛用的？”

　　天啊，大家还说我笨呢。沙德很耐心地给忽然像个智障一样的主教练解释：“写字、记东西，是纸。”

　　这是纸，好用的。他就差这么告诉孔蒂了。

　　而意大利人的反应是恨不得往他脑壳上来一刮子：“你有什么要记的？你是我的助教吗？东西放下，替补席上专心点，不准做小动作。”

　　沙德蔫巴巴地哦了一声，把东西又放回去了，这才乖乖地跑出去跟上大部队。库尔图瓦似乎在门口等了他一下。

　　看着两人的背影，沙德小了一圈，仿佛是俄罗斯套娃里两个大小的娃走在一起，库尔图瓦完全盖住他也不费劲，孔蒂又是一阵郁卒——他想到沙德还老要在替补席上吃东西——怎么不直接在替补席上铺张床带个小桌板弄两块蛋糕一杯茶躺着看球呢？

　　他现在忽然神奇地可以理解幼儿园老师的烦躁感了！这什么烦人精宝宝鱼，走开走开。

　　摇摇头把这个怪念头晃出去，他插着兜重新回到赛场上。下半场阿森纳终于稍微扳回了一球，库尔图瓦气得差点手套都摔了，没有一秒钟的内耗，立刻开始冲着后防线大喊大叫——虽然他也确实是被后卫们小坑了一下。

　　虽然库尔图瓦年纪轻，但后卫们依然需要赔笑。足球场就是这样，就算特里站在这儿也只能是去哄他，谁让上了场门将就成爹了呢。2:1，还有接近四十分钟，阿森纳又有希望了。他们完全有可能追平比分、甚至反超一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