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是颈椎病呢!”小女童搂住宿主的脖子,漆黑的宛如墨色般的瞳仁死死叮嘱她,语气像是撒娇,跟像是责怪,“是我,是我呀!你再这么说,我就生气了。”
看到这诡异至极的一幕,凌宸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另一边,节目组拿出了提前准备好的和出镜协议,放在了关先生面前。协议里写明,关先生一家同意自己的视频出现在电视台的节目中,也允许作为后期宣传。
作为交换条件,电视台会给予他们一定的经济补助,协助布置灵堂,购买出殡物品等等……这对于已经被巨额医药费掏空了家底的一家人来说,这笔治丧费不亚于雪中送炭。
在签下名字之前,关先生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好久,脸色几经挣扎,他嗫嚅着:“孩子的丧事……上电视不大好吧,这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了吗?”
制片人赶忙解释:“您放心,我们绝对不会拍摄孩子的面部,只有家里人会出镜。”
男人还是迟迟不肯落笔,各种复杂的思绪一瞬间淹没了他,他不知道自己签下这个字,对女儿到底是好是坏。
他话音未落,坐在他身旁的妻子突然抬起了头,她的眼睛几乎被泪水泡烂,红肿一片。
她猛地从他手里抢过钢笔,她的力气好大、速度又好快,在周围人都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她迅速在合同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女人的字力透纸背,最后一个笔画拖得极长,几乎把合同划破了。
“你不签,我签!”扔下笔后,关夫人声音颤抖,她没有哭,可能她已经没有泪水了吧。“我的女儿要漂漂亮亮的走……明明她那么乖,明明我们说好了,只要打败了病魔大坏蛋,我就带她去见迪士尼乐园……云妹儿永远是我的小公主,我要让她穿最好看的公主裙,躺在鲜花里,抱着她最喜欢的娃娃离开……”
一旁的郑霖霖赶忙给她递水、递纸巾,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小心安抚:“您节哀,接下来的流程我会陪您一起往前走的。”
关夫人宛如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攥住郑霖霖的手,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中年丧女的悲痛已经耗尽了她的泪水。
丈夫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红了眼。他还不到四十岁,可是因为女儿的病,他早出晚归的工作,头发斑驳花白。
悲伤弥漫,传递给了办公室里的每个人。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轻声轻脚地架设起摄像机,记录下这位母亲的崩溃与痛苦。
凌宸落座在那家人的对面,贺今朝飘到他身旁坐下,伸出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
“你还好吧?”贺今朝轻声问。
凌宸摇摇头,拿出手机轻轻敲下一行字。
@00:别担心我。
@00:我已经习惯了。
“我已经习惯了”——轻飘飘的一句话,道尽了多少被泪水包裹的离别。凌宸亲历的生死之痛,是贺今朝无法想象的浩瀚。
凌宸不是一个共情力强的人,可是他刚工作时,也曾被逝者家属的痛苦所传染,备受折磨;但很快,同事们就告诉他,在他们的行业中,共情力太强只会伤到自己,永远保持冷静专业的态度,才会让家属更放心地把逝者交给自己。
凌宸清了清嗓子,看向对面的逝者家属:“关先生、关夫人,你们有没有小妹妹的照片?我需要做参考。另外,你们希望把她化妆成公主吗,具体是哪个公主,需要带假发吗?”
他的提问让几位家属理智回笼。
关先生给凌宸展示了手机里女儿的视频。视频里,一看起来七八岁的小姑娘坐在病床上,一手打着点滴,一手静静地翻阅童话书,她看起来非常瘦弱,脸颊完全凹陷进去,手腕细得好像树枝一样。因为多次化疗,她的头发已经全掉光了,即使在室内她也戴着一顶帽子。
关夫人把女儿最喜欢的动画片翻了出来。这个动画片讲述了一个外星公主的冒险故事,她勇敢、热情、偶尔冒失,像是一颗活力无限的小炸-弹,用她的快乐感染了所有人。
关夫人希望,凌宸能够把她的女儿打扮成这位外星小公主的样子,同时希望遗体告别厅里能够有这个动画片的元素。
在听到他们的需求后,郑霖霖拿出纸笔记录下来,她听得非常认真,承诺一定会完成小女孩生前的最后一个愿望。
就在这场会面接近尾声之际,屋里突然响起一道不和谐的声音——
——“切,真无聊,不就死了个人嘛!”郑霖霖肩头的小女童满脸不屑,她一手托腮,盯着逝者家属手里的照片,语气刁钻,满是恶意,“死又不是什么大事,像我一样变成鬼不好嘛?哦,我忘了,这个姐姐是个大笨蛋,变不成鬼,在她咽气的那一刻,她就消失啦~!哈哈哈哈,死得不能再死啦!死得透透的了!嘻嘻,人都死了,还哭什么呀,她又听不到,真是丢死人啦!”
小女童毫无同情心的话,让屋里唯二能够听见她声音的人怒火直冲。
即使冷静如凌宸,这时也不由得牙关紧咬,他死死攥住拳头克制自己,这里毕竟还有那么多“人”在,他绝对不能失态。
但他身边的贺今朝无需顾虑。
贺今朝凤眼一凛,怒视向那说着风凉话的小鬼,半透明的身体逐渐变得凝实,身上威压四溢,直冲向女童。
与此同时,办公室里所有灯光突然忽明忽暗快速闪烁,一枚灯泡承受不住过载的电流瞬间短路,发出一声尖锐爆鸣。原本紧闭的窗户唰得一声打开,汩汩凉风顺着敞开的窗缝蜂拥而入,众人一时被怪风吹得东倒西歪。
“臭、小、鬼,你给我听好——”贺今朝眼睛不知何时染上了猩红血色,他一字一顿,威迫满满,“——学不会尊重就学会闭嘴!你再这样口无遮拦,我定要给你个教训!”
这是贺今朝第一次和女童对话,之前不论女童再怎么挑衅、引诱,他们都坚定不与她眼神对视,更不会和她说话,决心忽视她。
可这一次,女童说的话太过界了。
她身为鬼,却不尊重其他的逝者,大肆嘲笑她的梦想,嘲笑她留在人间的亲属,这完全触及了贺今朝的道德底线。
贺今朝想,郑霖霖到底从哪里招来的这个小鬼,如此欠收拾!!
他毫不顾忌地调动起周身的鬼力,操纵一切可以操纵的东西,打定主意要给她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育。
面对贺今朝的威胁,女童当即失语,没有眼白的纯黑色眼球猛地睁大,就这样愣了许久。
下一秒——一颗颗泪珠从她的双眸滚落。
那些透明的泪珠顺着她圆滚滚的脸颊流淌着,与她的鼻涕混在一起。
“你……你你你……”女童委屈极了,耍赖似的挥动四肢,嘤嘤叫着,“贺叔叔,我不让你做我爸爸了!你,你一个大鬼怎么能欺负小鬼呢!!!嘤嘤嘤嘤嘤……”
紧接着,只见女童打了个哭嗝,就这样嘭的一下从郑霖霖的肩膀上消失了!
凌宸:“???”
贺今朝:“!!!”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异。
刚才的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从电灯闪烁、到窗户开启、再到女童消失……周围人看不到始作俑者,只觉得这一切灵异又莫名。
摄像师惊呼:“我的相机!我的素材!”
他匆忙检查自己的储存卡,却发现刚才拍摄的那段视频,最后一分钟全是诡异的雪花点。
制片人惴惴不安:“这次的选题不会出问题吧?”
虽说她是无神论者,但是在殡仪馆录制综艺时,电灯突然出故障,让她心里不由得打起了鼓。
宋主任还是笑呵呵的:“电线老化,正常,我一会儿叫后勤过来修!”
他一点儿不慌,居然还拿出自己酿的“十全大补药酒”(特别添加野生蜈蚣版)问大家喝不喝。
郑霖霖伸手摸了一下脖子:“哪来的水?”
她的衣领里莫名其妙多了几滴水,难道是空调室内机滴落的?说起来,她的颈椎好像不怎么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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