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少在家,偶尔我在放学路上遇到他,他身边的阿姨从来不是同一个。有一次,一个阿姨爱他爱的太痴狂,想开车与他一起同归于尽,哪想到他命大没死,在icu住了许久才抢救回来,我去病房看望他,却发现有另外几个阿姨自愿当护工,轮班照顾他……”
“那些阿姨走后,我问他,你到底爱哪一个?”
“他当时躺在病床上,明明浑身骨折连一块好皮肉都没有,却笑得特别得意。他说他谁都不爱,他只爱他自己。”
“我和他的关系并不亲近,小时候他花钱雇保姆照顾我,我成名后定时给他打赡养费,除此之外再无关联。有时候我也会想,我是不是受到了他的太多影响,才变得如此自恋?他这一辈子一直在出卖色相,哄骗女人的钱;而我现在所做的事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不过是站在更大的舞台上、向更多人炫耀我这张脸。”
贺今朝话中带着浓浓的自嘲,语气逐渐低落下去。
刚开始,他确实带着一点向凌宸卖惨的委屈心思,但当他被记忆拉扯回童年后,他不知不觉被童年的阴影所影响。他原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可以成熟地笑对过去,现在发现他并没有想象中的坚强。
“不要这么想。”凌宸打断他,语气认真,“贺今朝,难道你会把爱情当作筹码,又把别人的真心当玩具吗?”
贺今朝立刻说:“当然不会。”
“那不就行了?”凌宸啧了一声,“他游戏人间他会得淋病梅毒尖锐湿疣,你洁身自好恪守男德,死了都要抱个贞节牌坊陪葬。你真是脑子有病,才和这种管不住下半身的人比。”
贺今朝:“…………”
凌宸:“我是不是骂得太狠了?”
“不,你骂得太好了。”贺今朝笑着摇摇头,“小凌,我要是早认识你一些就好了,我怎么没想到还能这么骂他呢?”
凌宸又说:“我还有个问题。”
“你说。”
“你爸能当一辈子的小白脸,应该很英俊吧?”
“……”贺今朝大惑不解,“你怎么对着我这张脸问出这种肤浅的问题的?”
他指了指自己:“当然,我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那个老家伙年轻时也就我的七分……不,六分半英俊!现在嘛,也就只剩下五分了。”
只这五分英俊,就足够阿姨们为这位老白脸神魂颠倒了。
凌宸哦了一声。
只不过,他在想另一件事情——等到贺今朝复活后回到自己的身体,再过三十年的光阴,他也会变成一个风度翩翩的帅老头吧?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路,中途空姐过来为头等舱的客人服务,她们看到凌宸对着空气说话,一个个花容失色,全靠出色的职业素养才没吓得叫出声来。
……
一晃四个多小时的旅程过去,他们终于降落在这座四季如春的城市。
下车时,湿润温和的空气迎面而来,凌宸一时间有些恍惚——明明他们前不久才在大雪之中经历了生死,现在又一步踏回春天,仿佛时间倒转,四季重来。
从机场到贺今朝家所在的小城还要再开车两个小时,他们上了高速一路疾行,终于在日暮前赶到了那里。
贺今朝成名后,他父亲拿钱置办了几套独栋别墅,他的遗体连同冰棺现在就存放在其中一栋别墅中,打算等到黄道吉日再下葬。他父亲决定把他葬在祖坟里,说他能当明星全是祖坟冒青烟,现在死了就要回馈列祖列宗,让他旺一旺祖坟。
“那他肯定要失望了。”贺今朝脸色很臭,“我是注定要断子绝孙的,他这么想旺,不如埋几块雪饼仙贝,那可比我旺多了。”
“不下葬也有不下葬的好处。”凌宸安慰他,“我本来以为咱们要大半夜去陵园里挖尸体,那要是被警察发现可就解释不清了。”
贺今朝皱眉:“要是迈进土里三个月,我的身体应该已经变成蚯蚓的肥料了吧。”
一旁的胡珀秉着科学严谨的态度开口:“具体情况具体分析,这里湿润温暖,土壤里的水份含量高,你埋在这里确实会变成肥料;但如果你埋在干燥的西北荒漠,尸体不腐,说不定千年后又是一具楼兰美……不,楼兰帅哥。”
贺今朝问:“那我如果埋在东北会怎样?”
凌宸认真思考:“那你应该冻成冰块,从冰里跳出来就会唱let it go了。”
胡珀:“……这笑话好冷。”
贺今朝不解:“有吗?我觉得小凌很风趣幽默啊。”
胡珀心想,虽然说人类的审美是很私人化的,但贺今朝的审美已经不是私人了,纯属私心啊。
凌宸问他:“那今天我们是不是就能见到你父亲了?”
“不。”贺今朝语气嘲讽,“你以为他会老老实实地守着我的遗体吗?他这人闲不住的,就我所知,他现在又傍上一个富老太太,现在去沪市陪人家跳探戈去了。”
他爸一辈子不能没有女人,女人也不能没有他。如果说他年轻时傍富婆是为了钱,可是他现在每个月拿着高额赡养费,还在坚持不懈的傍女人,只能说明他天生不要脸。
存放遗体的那栋别墅远离市区,贺今朝的父亲雇了八名保安轮班值守。
只不过,这些保安都不知道冰棺里的是谁,只知道是个有钱又风流的老头死了唯一的儿子,雇人给这个早死的儿子守坟头。
这工作清闲的很,雇主从不露面,他们也不会手欠到掀开棺材看看里面的是谁,怪烦忌讳的。
如果他们当真掀开了,不知是会被棺材里的人吓到,还是会把这条爆炸新闻卖给狗仔呢?
……
深更半夜,一辆陌生牌照的黑色商务车缓缓驶向这座从来没人光临的别墅,停在了保安岗亭前。
原本正在摸鱼打游戏的保安们疑惑地走了出来,大声提醒:“这里是私人住宅,有什么事吗?”
黑色厢车的车灯闪了闪,刺目的远光灯穿透黑暗,晃得保安睁不开眼。驾驶座的车窗降下,司机是一个陌生的年轻人,口罩遮住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精致俊秀的眉眼,他眼神沉静,平平淡淡的扫了他们一眼,却莫名让他们心头发麻。
年轻的司机递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工作证,保安困惑地接过,借着车灯的光芒定睛一看,当场吓得差点把证件扔出去——
——那证件上赫然写着xx市殡仪馆的字样!
这大晚上的,怎么会有殡仪馆的灵车开过来?!他们想到别墅客厅里那台二十四小时运转的冰棺,难不成这车里又运来一棺?(其实这不过是当地租的普通黑色厢车罢了)
凌宸见保安面露惧色,淡定开口:“别误会。我是殡仪馆的遗体化妆师,我是受雇主贺先生的委托来给客人化妆的。”
几个年轻保安彼此对视一眼,谁也不敢继续问下去。他们推推搡搡,推出一位看着年纪最长的保安大哥,让他和凌宸对话。
那位保安组长把凌宸的证件翻来覆去的检查,故作镇定地问:“您的证件怎么是xx市?那里距离这里有一千多公里吧。”
凌宸早有准备一套说辞:“当初客人就是在我们市去世的,也是我为他化的妆。现在时间满三个月了,我这次算是售后服务。而且我们这行有个规矩,只能一个入殓师从头到尾负责,不能中途换人,否则会有冲撞,所以我才千里迢迢飞来。”
他这套玄乎的说法果然哄得保安们一愣,不过保安组长还是尽职尽责地给雇主贺老头打了电话询问。
他们不知道,有一位看不见的“朋友”略施手段,就能让电话一直忙音无法接通,而且这位“朋友”的身体就在他们看守的别墅内。
保安许久联系不上雇主,凌宸不耐烦地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问:“你们能不能快一点?要是错过了吉时,就不好办了。”
他的数声催促让保安们头皮发麻,最终保安组长一咬牙:“行吧,您先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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