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越将纸条放在手心,看着上面的提示喃喃自语。
“我以为我是擅逃的兔,没想到我是替罪的羊啊。”
他顺着先前破开的墙壁,在各个房间缓步,墙上的狗脱离墙面后便化为实体,身体扭曲着朝李子越袭来,李子越弯刀在手,来一个斩一个,来一双切一双,猩红的鲜血浸透他半边身体,白皙的脸庞沾了几圈粘稠腥臭的狗血。
他厌烦地皱了皱眉头,将面上的血液一一揩去,随即便听到系统声响起。
[主线任务结束后您依然选择在主线区域逗留,现在已为您开启主线体验,祝您游戏愉快~]
副本为了保证具有一定的可玩性和主线剧情完整性,玩家在解决完主线任务后,在任务附近逗留够时间会自动开启主线体验。
这种主线体验危险程度视剧情而定,有些主线任务是分析两人吵架原因,玩家进入主线体验后大概率是扮演其中一个角色和另一个人吵半天架,时间一到自动放人出来。
也有凶残的主线任务,诸如杀人追踪,倒霉的玩家会角色扮演受害者,完整体验其被残忍杀害的过程。
部分剧情由于过于血腥暴力,玩家解决了主线任务却在后期剧情体验中因受不了刺激而精神崩溃的案例也不是没有。
李子越并非不清楚这点,刚才解决主线任务后立马离开才是正确之道,他之所以还在原场地逗留,甚至主动进入任务房间、将张敛引开,只因为他在引诱。
昨晚最后感染物触发已经表明,他们一行人中潜藏了伪人,然而就目前情况看来,似乎没有一个人能够被咬死是伪人,所有人看似相处融洽,实则都在互相试探。
至于他们为什么怀疑自己,李子越自己心里也明白,始终没有“死”过一次自证身份,他要是余宇肯定也会怀疑自己。
但是杨虎呢?
他想起副本开始前杨虎对他说的没头没尾的话。
如果说余宇是在试探的话,杨虎基本就是咬死他是潜藏的伪人了。
【“到现在了,你还在装傻充愣。”】
为什么?
存在疑问的原因一般有两种,一种是他还没有将目前已知线索完全串联起来,另一种是他还没搜集全线索。
不过,眼下还有另外一件事。
在没有足够利益驱动下,李子越很少这样冒险行动。
他故意踏进这间屋子,想要试探外面某个人是否存在异样行为是原因一。
另外,今晚初级伪人副本结束,届时还留在直播间的观众会给主播打赏,最后几小时是吸引直播间观众的黄金时段,李子越看着直播间人数的缓增,面上一脸平静,仿佛他并没有刻意吸引观众的意思。
当然,仅凭上述理由还不足以让李子越以身涉险。
他手上纸条是第三层原因。
李子越将先前系统给他的纸条翻了个面,上面用铅笔简易地描了个他尚且看不懂的图:内容非常简单,下面画了个大椭圆,椭圆正上方画了个标准的小圆。
看来得再深入了解主线剧情,才能搞明白这背后的图到底是什么意思。
与此同时,系统声再次响起。
[主线体验开启]
[倒计时3]
[2]
[1]
[0]
浑浊的空气中弥漫着呛鼻的烟草味和发酸的汗臭,面包车运行的引擎声轰着耳朵,沾满泥污的轮胎在崎岖不平的地面滚动,一阵颠簸。
脸贴着混了油污和其他不明黑渍的布料,透过布料感受车后座积累多年的沉闷,每吸入一口气,他体内的不舒服和恶心就更添一份,鼻腔中吐出一道闷热的气体,他无意识地皱着眉头,被人捆绑着缩在角落。
隐约听到前面有几道粗狂的人声。
他们先是骂人,说的都是地方方言,他听不太明白,紧接着大笑起来,劣质香烟的味道愈烈,车座椅被他们踢动。
他乱了意识,彻底昏睡过去。
再一睁眼,已是弯月挂树梢,清冷的月光透过破烂结满蜘蛛网的玻璃窗,照亮了他半边脸。
李子越只手撑着额头,看着视线中自己伸出的小手,以及伸展完全依然够不到床沿的短腿,他眉间轻皱,还在适应这具幼小身躯。
不出意外,在本次剧情体验中,他扮演的角色是“我”,被拐卖来的儿童。
稍微一呼吸,一股浓重的灰尘味呛地他忍不住咳嗽几声,借着不算明朗的月光,他勉强能看出他处在某个农村杂物间。
四周除开藏在杂草中的虫鸣,并无其他声音,李子越靠在潦草粉刷的墙壁上,只手拿着半块已经干到手一碰就掉渣的灰馒头,不知其味地嚼着。
另一只手被根粗绳紧紧捆着,手腕处已经磨出一圈红。
他垂眸看了两眼,没有企图解开绳子。
嗓子□□涩的粗粮割过,他出于生存的本能强忍着不适咽下几口硬的像杀人凶器一般的馒头,发现胃里依然空空,酸水在里面嚣张晃荡。
他咽半天也没感到一点饱腹,由此可以推断两点。
一、这个副本的原剧情可操作性极低,他基本不能改变原剧情任何,只能跟着剧情要求扮演。
二、原剧情里他扮演的这个小孩应该是忍着饿没吃馒头的,要么是实在太害怕,要么是太倔强,要么是养尊处优的少爷,压根不知道刚才搁在灰尘布满桌上的那不明物体是可以吃的馒头。
李子越将石头一样的馒头放下,随即缩回角落,外面夜色愈浓,微风夹着一丝温热入户,他的眼皮沉重,眼看就要睡去,却在意识昏沉的前一秒突然一激灵。
这不是属于原剧情小孩的敏锐,而是李子越长久积累形成的对他人目光的警惕。
他悄声起了半个身体,视线不留痕迹地往窗外移过去,一片虫鸣流水声中,夹了一小节步履匆忙的逃跑声。
声音轻缓,要么是个女人,要么,是个小孩。
同样被拐来的?
他支着脑袋想了几秒,遂又回去,闭了眼。
他能拥有的自由度太低,纠结到底是谁显然是无意义,他并不能改变什么。
这几日他都是这样度过,没人来搭理他,只是偶尔门口会闪个人影送点馊饭酸菜,李子越对此毫无波澜,比这恶劣的环境他待太多了,谁料这具身体并不听他使唤。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掉过这么多眼泪。
整天无法控制地哭闹,在地上打滚,绝食不吃,尖叫着喊妈妈……
换来的是陌生男人一顿暴打。
他们分成几波人,轮流来抓他,随意辱骂他,嘲笑他,棍棒、拳头如雨点落在他瘦小的胸腔上。
这具身体想要顺着剧情表演,他没办法阻拦,但是所有的痛苦都要他一个人承担。
李子越摸着已经肿胀麻木的侧脸,那块血肉仿佛已经不属于他的身体,滚烫、破烂、旧血涂了一层又一层,里面藏着干涸的眼泪。
他长久地缩在角落,心里默默数着日期。
月降,日升,狗嗷,鸡鸣。
在经过几天暗无天日的囚禁后,那人终于来了。
他瘸着脚,脚跟磨平的军绿胶鞋在地上艰难拖过,长柄锄头撑在他胳膊旁,干黄土涂了他一身,另一边手里提着一袋冒着香甜热气的黄窝窝头。
他情绪激动,叽里咕噜说了一长段可能是骂人的方言,将那几个还在教训李子越的汉子骂开,那些人骂骂咧咧地走了,最后一人临走前还啐了他一口吐沫。
他仿佛没看见这些,对着李子越痴痴笑了两声,却也不靠近,只是将提着窝窝头的那只手往前一伸,递到李子越面前。
李子越冷眼看着这一切。
非常典型的“打个巴掌给颗糖”。
先由一群人唱黑脸,再来个人唱红脸,孩子饿了好几天,又受了委屈,自然会对他放松警惕。
他这具身体的主人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声音却是嘶哑难听,仿佛干涸了几年的河道,周边都是裂开的黄土。
这几天日子非常单调,只要他一哭,一说想回家,就会来人不由分说地将他打一顿,然后瘸腿老汉来安慰。
非常公式化,但是很好拿来唬小孩。
远山吞噬了小孩的记忆和对亲身父母的依恋,他开始依赖老汉,开始说话,开始大口吞咽粗粮,开始习惯这片炽热的黄土地和田埂上飞舞的蜻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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