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晏见他听话,态度也一天比一天温顺,大概是觉得江昼爱惨了自己,做很多事都开始带着他。
跟五大派来往,需要经常去一个比蓬莱岛更偏远的小岛上,五大派联合创立的组织就落脚在那里。
在仙洲,每个人分散于五个不同门派,一旦进到这里,就都成了一家人。
高耸入云的大楼中央挂着一块长方的牌匾,上面雕刻着一个苍劲有力的大字“阁”。
江昼第一次见,不理解,问:“什么阁?”
云晏告诉他,这是因为五大派各有一个好名字想往上面放,谁也不愿意让着谁,这么多年争执不下,有一回两个门派的长老打起来,互相抓花了对方的脸,闹得很难看,干脆就决定不起名字了。
江昼明白了,点头。
的确是关系很好的一家人。
云晏带他去,是要让他露脸,让“阁”里的人都知道江昼,等以后云晏接手了他的身体,再回来也会方便许多。
但是“阁”里的很多事务都是对标八方域的,江昼就是八方域人,云晏不可能傻到让他窥探那些秘密,所以每次都是让他止步在这座高楼的最外围,让他等在原地,哪儿也别去。
江昼乖乖点头,含情脉脉注视着他,让他早些出来。
然后等云晏离开,他脚不沾地哪儿都去,随着来的次数增加,江昼也逐渐摸清了这整座楼存在的意义。
各个宗门都会有犯错的弟子,平时仙洲里也会出现不少恶人罪犯,“阁”里这群人的任务,就是把这些身上有重大瑕疵的、没必要继续活在仙洲的人流放进八方域,去充满杀戮的蛮荒做无知蠢笨的“羔子”。
还自认为很仁慈地抹去他们的记忆,摘除他们的灵智,让他们不至于因为“想起自己曾经是仙洲人”而感到痛苦。
他们的名册上记录着每个被流放进仙洲的八方域人。
嘴上说着只流放犯错的弟子或者恶人罪犯,可名册上往往会出现不少奇怪的人,风烛残年的老人、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连刚出世的婴儿,几岁的小孩子,都能被列到“恶人罪犯”一栏。
每当要流放这种特殊的“羔子”,“阁”里人都会很兴奋,凑到一起看,迫切想要观察到这些“羔子”进到八方域会出现什么样的反应。
上来就死掉的,他们会痛呼,努力活下来的,他们会兴奋,哪种类型的人活下来的多,他们接下来一段时间就会热衷流放那样的类型,用来增加八方域人的存活量,人越多,他们能看的乐子越多。
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了这么多同类型的“恶人罪犯”来。
他们沉浸在自己的娱乐中,高高在上地掌控着别人的生命,江昼那时才知道,江逝水和云征月当初发现的五大派的秘密,就是这个。
这样了都还瞻前顾后,不愿意放八方域人出去。
他们顾及仙洲,五大派可不会顾及他们,他们破坏了“阁”里的狂欢,最终的命运就是被除掉。
江昼又想吐了。
他没见过江、云两人的尸体,云家那个老仆人给他的信上却讲得很细,细到他每次想要刻意遗忘,脑海里就会浮现出画面,爹娘的笑脸和血肉在他的脑子里一起游荡,不停刺激着他的神经。
江昼恨五大派,恨仙洲,也恨自己,全要除掉,一个都别想跑。
风洵说得对,当年要是他在,事情不会变成这样。
他就应该听话,留在八方域,打那些无聊的架,杀那些无聊的人,然后当那个无聊的领主,管住整个八方域,帮助爹娘一点一点往外放人。
而不是跟他们吵架,负气离开八方域,给花珈提供大把的机会。
花珈从来就不喜欢仙洲,也不喜欢爹娘。
他还是吐了,在上岸的下一刻,万幸没吐在湖里,不然要全沾到身上。
他把湖底的尸体带了出来,回到观海峰。
烧过的地方已经复原,看不出一丝痕迹,因为这是季云琅曾经居住的地方,清霄门生怕季云琅回来看到了发怒。
清霄门,包括整个五大派对季云琅的态度都诚惶诚恐,他们知道,只要季云琅想,八方域里的这批人随时都出得来。
可惜季云琅不想。
季云琅不想做的事江昼不可能逼他,小徒弟什么也别管,乖乖待在家就好。
江昼把这具尸体搬进房间一角的地窖,找到一个箱子藏了进去,然后摸出自己乾坤袋中所有的锁,锁得严严实实,接着套进一个更大的箱子里,最后用灵光封死,走出地窖,再把地窖的入口也封住。
云晏这样一直死不透、阴魂不散,让江昼很膈应。
他在湖底不知道待了多久,不清楚蓬莱岛那边的情况,揪出怀里剩下的小猫毛,放到嘴边一吹。
他现在想跟徒弟说说话,希望季云琅不要不理他。
-
季云琅抱着小猫,在云姝和江仙师散完步,拿袖子边擦手边回房的路上跟她走到一起,让她抱过小猫好好哄哄自己的手。
就在刚才,云姝躲闪不及,还是被那个江仙师眼疾手快摸到了手背。
“你知道吗,”云姝说,“我刚才险些没克制住自己的巴掌。”
“知道,我分析了你抬手臂的弧度,力度不小,能把他脸皮扇掉,”
季云琅遗憾,“谁能想到你只是去撩头发?你要是一巴掌招呼上去,不用等成亲,我今天就动手。”
云姝摇头,“这可不行。你师尊没说吗?就是要你大张旗鼓在婚礼上劫走他,让所有人都知道,江昼被他徒弟抓走了。”
季云琅不说话。
云姝问:“你在想什么?”
季云琅把小猫从她怀里接回来,摸着毛绒小脑袋说:“我在想,江仙师这么高调在云家办婚礼,必然做好了准备等我找来,说不定这就是个陷阱。我师尊现在让我自投罗网,是不是因为他根本不关心我的死活?”
“喵喵!”炭炭在他怀里摇头,拿肉垫拍了拍他的手。
云姝一路不语。
进了房,她说:“我刚才问那个江仙师,明知道季云琅在蓬莱岛,为什么还要跟我成亲,他不害怕徒弟找来吗。你猜他怎么说?”
“他说让我,有来无回。”
云姝问:“你听见了?”
“嗯,刚巧想听一下,就听到这句了。”季云琅把小猫放到桌上,戳着它的小胖脸,轻轻笑,“你说我要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死在这儿,我师尊会怎么样?”
云姝:“啊?”
炭炭急了,在桌子上猛跳一下,告诉他:不会的!我会保护你!
这时,炭炭的脑袋顶闪了一下光,季云琅凝目去看,抱起小猫问:“这回不亮尾巴了?”
小猫低着头,把脑袋抵到他耳边,传出江昼的声音,“云琅。”
“……”
季云琅拿远小猫,盯它脑袋顶看了一会儿,又抱近,对着小猫脑袋,不咸不淡回道:“嗯。”
江昼说:“宋扬,从八方域跑了。”
“嗯。”
江昼问:“你在家吗?”
“不在。”
江昼:“在云家?”
“嗯。”
江昼不出声了,似乎在思索,季云琅捧着小猫等了会儿,叫他,“师尊。”
江昼应了声。
季云琅问:“你让我一个人来抢婚,不怕我有危险?我要是死了,你哭不哭?”
炭炭耳朵一颤,小猫眼瞪大看向他。
你怎么直接问了!说了我会保护你!
江昼说:“你不会死。”又补充,“你死了,我也死。”
季云琅耳朵贴着小猫脑袋,毛绒绒,热乎乎的,他笑,说:“那我不死,不然我死了你都活不下去。”
江昼:“嗯。”
江昼说:“你把宋扬劫走,关到家,然后不要出门,等我回去。”
季云琅皱眉,“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不想等你,一天不回来我就要多等一天。你去干什么了?我不能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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