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那门的缝隙把什么悄然放了进来,欧雪的视线开始不时往门缝瞥。偶尔突如其来挤进一缕冷气,接着他听到了微弱的木块落地声。欧雪盘腿在原地坐了片刻,站起身,从门缝里往楼下看。
供台前不清楚也盘腿席地而坐,筊杯落地,翻出“哭”。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有犹豫,捡起来便继续掷。如此反复了六七次仍然是“哭”,他却连盘坐的动作都没怎么动过,垂着眼,微微抿住嘴唇,仿佛神不同意,他就要一直执拗到神同意为止。
欧雪在楼上看,既然如此执着,大可不必问神。可偏偏他就是拧着那股劲,犟得要命,不行的事情也要变成行。欧雪越看越无奈,偷偷叹了口气,一面轻手轻脚走下台阶,一面在心中念叨说:神啊,你就应了吧,不然他能把你烦死。
可惜,落地的仍然是哭杯。不清楚注意到欧雪下来,抬头看了他一眼,眼底没什么情绪,既没有懊恼也没有不耐烦。欧雪想了想,问说:“让我试试?”
他弯腰捡起筊杯,偷偷在手心里掂量几下,确定这东西真的没有哪面偏重。欧雪随手一丢,他没什么技巧,筊杯一下子滑出去半米远,两人同时瞪大了眼睛。
一正一反,是“圣”。
不清楚看向欧雪,脱口而出道:“看来这件事跟你有关系了?”
欧雪倒吸一口凉气,勉强笑道:“什么意思啊,咱俩组队了?”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不清楚探身把筊杯捡起来,放回供桌上。他那供台上要是有神像,只怕欧雪要盯着神像的眼睛看一会儿。既然没有,欧雪只好看不清楚,“要不……我开车把你带过去?”
十五分钟后,两人出发了。手机开着导航指路,电子音不时响起提示。走到第三个红绿灯,欧雪后知后觉地咂摸出来不清楚好像有点不高兴。他搞不懂不清楚到底是不是不高兴,也搞不懂是为什么不高兴,一时脑子抽风了,竟然冒出一句,“你家有没有人叫不高兴?”
不清楚一顿,认真答:“没有。”
欧雪尴尬地摸了摸脖子,如实道:“我怎么感觉你有点怪怪的?”
“没有。”不清楚立刻说。他抓住安全带,有点不自然地扭过头看窗外,突然闷声说:“这不公平,凭什么你一扔就是圣呢。”
欧雪卖乖道:“我哪知道,就是碰巧呗。”
内心踟蹰半晌,欧雪装作漫不经心道:“你根本没把决定权交给神吧。是你先决定了要去,才会一直问到同意为止。”
不清楚未答,欧雪觉得他这样像跟神闹别扭的小孩,但只有被神偏爱才有闹别扭的资格。大概神的偏爱就是给他生了一张这么无可挑剔的脸?
想完欧雪就被自己的肤浅逗笑了,谁知刚巧不清楚转头瞧见,不由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欧雪赶忙道,他目视前方,翘着嘴角,“我觉得你像个小孩,小叔。”
不清楚缓缓皱眉,眼里有些困惑。
“宫氏堪舆”开在繁华街区,地段位置相当优越,拐进它所在的那条街路窄了些,两侧行人来来往往不绝。附近的铺面可不便宜,这风水先生的业务能力得多强才能供得起租金。欧雪找了半天停车位,距离导航显示的地方尚有一段距离,只能走过去。
导航结束后两人站在街边找了半天才发现店门,街道两侧的店招牌被要求统一风格,是很丑的棕色底配米白色的字,一点儿都显不出来那店面的特别。“宫氏堪舆”四个大字下还有测算八字周易起名等等一排小字,和常见的这类店面毫无区别。两扇玻璃门一开一关,从外面看店里摆设简单,一张木沙发一张茶几,没什么特别的东西,更谈不上设计。
欧雪站在玻璃门外说:“去吧。”
不清楚自己走进屋里,店里没人在,靠墙的位置有张大概算柜台的桌子,桌子旁边还有一扇木门,应该是通向店后面的。桌上有放名片的立牌,一打名片插在里面,和从垃圾袋里翻出来的相同。不清楚走过去拿起一张名片,正翻看背面,木门开了。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拄着龙头拐杖走出来,笑容和蔼,口气也是热情又亲切,“您好您好,有什么事吗?”
不清楚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半步,拿着那张他现从桌上抽来的名片道:“您好,老先生。我找宫楼宫师父。”
“找我啊,来,请坐。”老头儿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不清楚先坐下。
不清楚微微挑了下眉。听见声音,欧雪也回头看了眼,倒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按照四楼对门邻居的说法,当日和死者争吵过的是个年轻人,看来并不是宫楼了?欧雪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这老头儿非常符合他对从事这一行业的人的刻板印象,穿着原白色的中式盘扣对襟衫,棉麻布裤子老人布鞋,主打仙风道骨风格——他爷爷也是这种打扮。
不过,这个老头子精神头非常足,可以说是鹤发童颜的,以至于估摸不出来到底多大岁数了。眼睛神采奕奕,一点都不像上了年纪的人般浑浊不清。脸上也红润有光泽,倒不是保养得皮肤有弹性,而是给人种柔软细腻的感觉。只能说他不靠衣装也足够唬人了,对上不清楚这个气质冷淡的人,俩人坐在一起,倒真有点老神仙和小神仙的意思。
欧雪把头转了回去,屋内,宫楼慢悠悠地问说:“小朋友,找我有什么事呀?”
第52章 宫楼
不清楚角色调节得很快,立刻就装出一副什么也不懂的样子,满脸好奇道:“我想算命,听说您很准,那您都会什么?”
外面的欧雪听见这话忍不住低头又笑,他虽然没见过,但不清楚肯定是会占卜的。正低头偷笑,宫楼带着笑意说:“我什么都会。那你想算什么?”
口气倒不小,欧雪抬手遮了下刺眼的阳光。不清楚不太可能会把自己的八字拿给老头儿看,鉴于他的姓氏和名字也比较特殊,大家既然算同行,没准儿也听过他的名号,大概他也不会自报家门。既然如此,接下来他问一个比较即时的问题、或者干脆胡编的可能更大。
果然,不清楚认真道:“您能帮我算算我这次考试能过吗?”
宫楼听罢直起微微前倾向不清楚的背,他没蓄胡子,却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笑吟吟地说:“考试要好好努力呀,努力了自然就能过的。”
欧雪实在绷不住,差点笑出声音。他暗自庆幸自己没跟进去,始终背对着屋里。身后,不清楚也笑了两声,刚要开口,一个声音突然响起:“爸——”
店内店外的三人同时扭头,看向了木桌旁的那扇门。门开了条缝,是个男人探出半个身子,手还按在门把上没松开,只露出侧脸。发现店里有客人在,他明显地顿了顿,目光依次从不清楚和欧雪身上扫过,这才冲宫楼说:“有客人啊,那等会儿吧。”
“没事。”宫楼先开口道,“有什么事你就说。”
“哦。”那男人就把手松开,还是侧着身道:“王姨说今天莼菜有了,您要就给您留着,我一会儿去拿。”
宫楼摆手道:“那当然要了,你去吧。”
男人点了下头,关上门走了。
宫楼这才笑了笑,对不清楚说:“我儿子。”他说着转头看向门外的欧雪,又说:“你同学、还是朋友?他不问问考试的事情吗?”
欧雪没在门外接茬儿,而是冲老人礼貌地笑了笑,便又转过去了。不清楚顺着接说:“他不信。”
宫楼没在意,突然笑呵呵地说:“其实你也没什么想算的,就是好奇,对吧?”
不清楚面露尴尬,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他缓缓点了下头,正要再开口,宫楼说:“没事,就当跟我这个老头儿聊会儿天呗。”他把拐杖放在旁边,“来,你伸手。”
不清楚没犹豫,真的把手伸了过去。宫楼两手按住他的皮肉,微微用了些力道摸索着他骨骼的走向,竟然就给他摸起骨来。欧雪在外面听着,无非是些模棱两可的套话吉祥话,他忍不住微微转身看向屋里的木沙发。宫楼大致捏了捏不清楚的手,蓦地又站起来,两手的拇指按在了不清楚的眉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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