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们在新冒出的怪物洞窟附近,发现了他们的尸体,只剩一位新人士兵还留着口气。
他们没寻到队长樊安阳的尸体,奄奄一息的士兵虚弱地抬起手,指向远处。
那个方向,有一具巨植尸体,旁边有一株稍小的植物死死缠咬住了它,将巨植拦腰折断。
从小树身上密布的树纹,隐约还能看出人类的面部轮廓。
那棵小树就是樊安阳。
他静静地伫立在那,站成了一棵树。
他们也将樊安阳挖了出来,挖的时候众人废了很大劲,因为他缠巨植缠得很紧,两棵植物显然是经过了一番生死搏斗,最终樊安阳取得了胜利。
由于具有潜在危险性,他同样被移植到了三区监狱里。
陈穆曾经有段时间,一有闲暇,便会来到这里。
大多数时候,陈穆什么也不说,就是静静坐着,短暂地远离喧嚣、逃避现实,将自己全然沉溺于回忆与沉寂之中。
但他偶尔也会对着友人说些话。
回忆起曾经年少时血气方刚,听说附近出现怪物便想偷偷溜出去砍怪,结果被教官捉住,劈头盖脸一顿骂等糗事。
又或者是倾诉着自己最近在工作上遇到的趣事——比如说林长官吃糖蛀了两颗牙、庄蔓生的记事本被虫子啃破了个大洞、何景去当临时助训员时被幼犬们追了大半个站区……
曾经是友人在他耳边叽叽喳喳个不停,陈穆保持沉默静静倾听。
现在倒是反过来,轮到陈穆对着他絮絮叨叨,他在墙后一言不语了。
陆满沉默着,安静地倾听陈副官讲述着与他们有关的事。
谈及往事,陈副官紧绷的神经不自觉松懈下来。
几日未眠,一时间所有困顿瞬间如潮水般涌了上来,他眼皮都快睁不开了。
“我睡一会,半个小时后叫醒我。”陈穆叮嘱陆满一声,便阖上了沉重的眼皮。
陆满贴心地给他盖上毯子,静静等待着时间流逝。
两个小时转瞬即逝,陈穆依然睡得很熟。陆满并没有选择叫醒他。
他站起身来,回头看了看背靠着根须、沉沉睡去的陈穆。
陈副官眼底乌青一片,眉头却舒展开来。
恍然间,陆满仿佛看见他坐在树荫下,清风吹拂、春日晴朗。
陆满执起强效麻醉'枪,朝着面前牢房走去。
他按下一个按钮,青岩块移动,小洞口打开,还未消散的雾气扑面而来。
陆满屏住呼吸,从洞口往里面看去。
牢房里的灯光微弱,他隐约看到一具庞然大物蜷缩在视线中央的地板上。
他举枪,将枪支抵在铁栏杆间,朝着那个方向按下了扳机。
麻醉'枪准确地命中了目标,传来了扎进血'肉的声音。
陆满又等了好一会,那人依然闷声不响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死去一般。
陆满又在墙上摸索起来。既然之前陈副官告诉他说他们要进去做必要检查,那这里肯定有门。
他摸到某处比周围石板略凸起一些,按了下去。
果不其然,厚重石板缓缓移动,一个能容纳人通过的窄门露了出来。
可这里还有一扇铁牢门,跟陆满之前0号房间类似样式,只是铁板更厚,上面露出的缺口更小,他还需要钥匙才能从外面打开。
不过……没有钥匙也没关系。
陆满看着那个狭小的方形口子,将手先缓缓探了进去,整个人都仿佛化成了一滩柔软的液体,顺着洞口滑了进去。
眨眼间,他便成功落在牢房内的地上。
陆满缓缓朝牢房中央移动,宛若河流般不留痕迹地流淌过去。
走得近了,陆满慢慢看清楚眼前「人」的模样。
他浑身上下都已经被黑黄相间的羽毛所覆盖,人类的嘴唇已经转化为鸟类的喙,双臂和背部相连,扭曲出狰狞的翅膀来。
圆润的脚趾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弯钩般的隼爪。
比起人,眼前的存在更像是怪物。
他蜷缩着,用宽大的翅膀遮掩躯体,身上扎着陆满发射过来的麻醉'针。
陆满走得很近了,几乎能看到对方呼吸时胸脯起落的幅度。
他无声地从兜里掏出抽血的针管,快准狠地扎在肉感紧实的羽翼根部。
还没等陆满下一步动作,怪物便忽然睁开了眼睛,浅黄色虹膜倒映出陆满的影子。
怪物以迅雷不及耳的速度,扑腾翅膀,站起身来,对着陆满的脑袋就要啄下去。
陆满伸出另一只手臂,抵住了他的下颚。
怪物张开鸟喙,咬了下来。
尖锐的喙深深陷进肉里,血一下子迸溅出来,将防护服染红一片,滴滴答答落进怪物嘴里,陆满也不在意,任由他衔住自己的左手。他右手将针筒抽管往上拉,暗红近黑的血液便被泵了上来。
吸了满满一管后,陆满拔出针筒收回怀里,怪物依然死死咬住他的手臂不放,甚至想展开翅膀将陆满带飞到空中。
在荒野遇到怪物,什么也不用考虑,直接上去梆梆几拳揍服就行。
可眼前的怪物不单纯是怪物。
这些「怪物」,曾经也是人类。
他们也有家人,也有朋友,只是暂时迷失在黑暗中踟蹰不前,惶惶然等待着曙光到来。
陆满本来想下手将他打晕,可直视着那双浅黄色眼眸,就不禁想起刚刚陈副官说的,这名队长在变成怪物前,看着安居的方向,眸光充满留恋。
“你也想回家,对不对?”
陆满柔声说到,仿佛哄小孩一般,轻轻拍抚着他脖领上的毛。
怪物似乎愣怔了片刻,陆满趁机将强效麻醉'针扎在他的颈脖上。
“好好睡吧。”
一觉醒来,或许黎明就到来了也说不定。
怪物缓缓松嘴,瘫软在地上陷入昏迷。
陆满又悄无声息地从门口滑了出去,陈副官还未醒来。
这次,他手臂上的伤口深可见骨,血已经浸透了半边袖子。
陆满小心翼翼地将被染红的那半边袖子裁了下来,当作抹布,将手臂上残留的血痕擦拭得一干二净,默默在旁边等待伤口长好。
陈穆一觉醒来,感觉这些日子积攒的疲惫全都一扫而空。
刚睁眼,就看见陆满像是受惊的小动物一般,飞速将什么东西藏在了身后。他光着半边手臂,另外半边防护服不翼而飞。
“你这是怎么了……”陈穆困惑地抬起手臂看了看腕表,发现距离麻醉喷雾放完,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他整整睡了两个钟头。
陆满没有叫醒他。
“你拿到想要的东西了?”陈穆试探性问到。
陆满点头。他拿出灌满血的针筒朝陈穆晃晃。
哈,也不知道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但这一点不重要,重要的是——
“有没有受伤?”
“我没有。”陆满摇头。
陈穆狐疑地端详着少年的表情。
眼神闪烁,音调略高,他在撒谎。
“你让开。”陈穆要看看他到底把什么东西藏在身后。
两人你推我拉的争执,终究由陈穆获得了胜利。
他拉开陆满,惊讶地瞪大眼睛。
陆满身后什么也没有,地面上空荡一片,只有墙上的根须似乎因为移动带起来的微风而轻轻颤动。
“我就说没有,你还不信。”陆满耸了耸肩。
两人完成此行的目的之后,踏上返回地面的道路。
临行前,陆满回头,远远望了一眼那面根须遍布的墙。
刚才,它把陆满藏在身后沾了血的破布「吃」掉了。
根须蠕动,将布料撕扯成碎片,从墙缝中吞噬进去。
他们迈上沉梯,缓缓上升。
“陈副官,我想要一个不会被别人打扰的房间,最好有较强的私密性与安全性。你们这有吗?”刚踏上地面没多久,陆满又问到。
他需要找个安全的地方来实验这份半人半怪的血液,到底能不能发挥出应有的效果。
陈穆思忖了一会,抬头看着他:“0号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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