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在城区的那一小片星河顶端,冉冉亮起了一颗新的星星。
它的光芒一开始很微弱,慢慢的越来越亮,从芝麻变成了米粒大小。
陆满一开始还以为那也是颗倒映在塔身的夜景,可慢慢的,他意识到那不是天上的星星。
那是人造的星星!
那光芒几乎压倒漫天星河,在漆黑夜中兀自绽放,如此耀眼夺目,陆满的视线全被那片光芒占据,以至于无暇思考其他的事情。
它不停颤抖着、闪烁着,最后走向熄灭。
接着又是下一轮的亮起、闪烁、熄灭。
在光芒第三次亮起时,陆满终于从震撼中脱离出来,在心里默数着光闪烁的频率。
最后一次闪烁,光芒熄灭,城区重归黑暗。但那阵光依然残留在他的眼前。
陆满想起了白天时看到的靠近塔顶的那个黑漆漆的洞。
有人在透过那个洞,用光往外面传递信号。
三短——三长——三短。
是人?还是怪物?这个频率到底代表了什么?
还没等陆满问小艾,旁边的怪鹰忽然轻轻咕了一声。它和陆满看着相同的方向,单脚站立在草垛上,姿态让陆满不禁联想到他们家的那只老母鸡。
它意识到陆满在盯着自己看,也歪头看向陆满。不知是不是月色轻柔的缘故,它的眼眸中还残留着些许温柔。
“你知道那道光是什么吗?”陆满自言自语,也不期待能得到回应,却没料到怪物竟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
“你知道?”
陆满讶异地眨了眨眼。怪鹰点头,挺起了胸脯。
“你是怎么知道的?”
怪物有些迟钝地呆滞住了,时不时晃晃脑袋,仿佛在努力回忆着什么。陆满竟然能从一只鹰脸上看出苦恼的表情。
过了好一会,怪物才摇头。
它不记得了……它只是有种模糊的印象。
怪鹰犹豫了一下,张开了一直环绕着自己的羽翼,露出了一个小角,给陆满看了眼便小气地收了回去。
借着月光,陆满看得一清二楚。那有一个洁白如雪的头盖骨。
“你为什么要把吃了的人埋在这里?”陆满有些不解。
鹰不满地唳了一声,张开翅膀猛地扑扇两下,借此强烈表达自己受到侮辱的心情。
这才不是它吃的!
怪鹰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这具骸骨埋在这里。
它忘记了很多事,忘记从哪里出生,在哪里长大,只记得某次在森林里醒来时,自己已经变得如巨树般庞大无比。
后来,在某次外出狩猎的时候,隔着万丈高空,它看到了这个人类——他在无数狼群的袭击之下被撕扯得遍体凌伤,濒临死亡。
它不知为何,忽然生起一股冲动,从空中俯冲而下,顷刻之间,便把被狼群围攻的这个人类带离了危险。
爪间的躯体冰冷僵硬。
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这个人类带回了自己的家里。不过它偶尔也喜欢把动物抓到空中忽然放手,然后再在半空中接住,以此耍弄它们。
也许这就是一种新的游戏吧,这个人是它的宠物。
每次回来,怪物都会分几块肉给他,可他一次都没吃过。水也不喝,动也不动,只是一直用漆黑的眼珠无神地看着它。
兴许是山上太冷了。它便把男人带到窝里,用草铺盖在他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某一天,当它揭开草席打算喂水的时候,男人已经不见踪影,只剩下一具干净雪白的骸骨。
“你介意给我看看吗?”陆满柔和的声音打断了它的思绪。
怪物迟疑了一会,挪开爪子。也许,怪人认识这个男人也说不定。
陆满走了过去,把铺在上面的草给挪开。等手触碰上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跟巢里东一茬西一簇乱糟糟的枝桠草根不同,这里的干草被整理得干净而整洁。也许怪物自己没意识到,但它很珍惜埋藏于此的这具骸骨。
骸骨在他面前显露全貌。
第一印象,是干净。也许是怪物照看得好,也许是山顶的气候条件合适,整个骸骨完整无比,身上还穿着死前的衣服。
陆满没见过这样的衣服样式,他轻轻摸了摸,布料也跟他们村子里常用的不一样。手感厚实、细洁平整,整件衣服哪怕穿在骸骨上也显得挺拔威风。
“小艾,可以推断出来死亡时间吗?”
“没问题!依照海拔与气候条件判断,至少五年。”
这还是陆满第一次遇见村子外面的人,虽然只是一具早已死去多年的骸骨而已。
他翻找着他的口袋,想从里面找出一些能够识别身份的物品。
他们青苗村有专门划出一块山包来埋葬村民们的尸骨。老死、病死、夭折、战死……哪怕是被怪物吃得只剩下条腿,也要带回到村子,葬在村里。
落叶归根,人死后尘归尘土归土,只有在家才能安然长眠。
陆满换位思考了一下,他死后并不想葬在怪物巢里,这个人应该也是。
这套衣服口袋也异常多,陆满翻了上衣的四五个口袋都没翻到什么。怪鹰的视线越来越炙热,在翻脸的边缘摇摆。
陆满把外套翻过来才发现,这件衣服内衬上还有内口袋。他把手探了进去,骸骨冷冰冰的,像是一块寒冰黏在手背上。
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17章 我回来啦
怎么还哭上了……
陆满翻出一个椭圆形的东西。
手感冰凉坚硬,是某种金属制品,中间还有条缝,用点力应该能掰成两块。
翻过来,上面凹凸不平地刻着几行小字——
万经邦;
男;
AB;
320012;
字沿着中线地刻在两侧,最下面还有一个类似「Ω」的小开口圆圈。陆满看不懂这个符号,也许是一种标志?就像青苗村的标志是一棵青青的小苗,这个小圆应该也是这个人的归属地。
陆满又从内衬口袋里翻出来一个记事本。
皮质封面还保存得很好,陈旧血迹凝固,将整张封皮几近均匀地染成了暗红色。
这个叫万经邦的男人,也许是失血过多而死的。
打开本子,纸张受潮,已经变得皱巴巴黏成一团,字迹全部糊成一片。
陆满努力辨识了好一会,想找寻一些蛛丝马迹,却什么也没看明白。他一页页翻着,从本子中间掉出来一张褪了色的纸片,一个硬朗结实的年轻人站在画面中央,朝着陆满笑,肩上还耸着一只神气无比的鹰。
陆满低头看了看纸片,再抬头看了看怪鹰,它也正昂首挺胸守在旁边。
除了瞳孔颜色不一样,以及纸片中的鹰戴着枚铜色脚环,它们的姿态和长相几乎一模一样。
“这只缩小版的鹰是异变前的你吗?”
陆满把纸片推了过去,怪鹰没摇头也没点头,只是有些困惑地凝视着上面的一人一鹰,轻轻咕了声。
除了这两样东西,衣服口袋里再没有其他东西了。陆满想把东西收起来,却被怪鹰用喙勾住了手臂。
“我并不想将他的东西据为己有。我只是需要一些能证明他身份的物品。如果之后有机会见到他的家人,我会向他们转达这个消息。”
陆满把手里拿着的两样东西放回草垫上,耐心解释到。
怪鹰听明白陆满的意思,小跳了两步,伸出腿,翘起根趾爪,在中间划拉了一下,左边的照片归陆满,右边的铭牌归自己。
可一张照片根本证明不了什么,铭牌才更能证明身份信息。
陆满把铭牌拿了起来,从中间掰开来,一半给怪鹰,一半自己拿着。
怪鹰感觉自己的宝贝被人抢了,有些不满地唳了一声。
陆满又把被泡烂的笔记本推到它那边,哄小孩他挺拿手的,哄怪物也一样:
“你有这么大一本笔记本,我只有那么小一张纸片,你说你是不是比我多?”
怪鹰有自己的想法,它摇头,伸出爪子,比了个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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