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伤口没有愈合,贺逐山瞥他一眼。
阿尔文便乖乖答道:“有一个内部链接……得从上面下载几个补丁。”
阿尔弗雷德立刻抱着计算机跑到隔壁房间下补丁去了,贺逐山甩手,用力甩掉手上粘着的残余数据碎片——就好比阿尔文体内的血——他身周环绕着一股低气压,仿佛暴雨雷霆酝酿。
阿尔文垂眼,片刻后轻声道:“我……”
话没说完,搭在椅上的外套被贺逐山顺手抄起,劈头盖脸砸过来,拉链甩在阿尔文脸上,划出一条长长的红痕。
“闭嘴。”阿尔文没吱声,贺逐山则冷笑道:“你可真会骗啊。”
“那里根本就没有记忆文件,也不是什么数据库,对吗?”
除了风雨声,屋里静得只能听见贺逐山压抑着怒气的喘息。
阿尔文没有说话。沉默即他苍白的回应。
“砰”的一声响,椅子被撞开了。贺逐山忽然暴起,拎了阿尔文的衣领,将他狠狠掼在沙发上。他几乎压在阿尔文身上,手臂就抵着对方脖子,男人并不反抗,哪怕已经喘不过气。
“你疯了吗?!你差点把我们都害死!”
阿尔文咳嗽几声,平静而残忍地直视贺逐山的眼睛:“贺逐山,这里没有死亡。”他一字一句道,“即使你死了,我还是能用权限迭代出一个新的你。”
一个一模一样的你。
贺逐山揪着他衣领的手在颤抖。
“那里确实没有真正的记忆文件。想来你也猜到了:它们只是一些代理链接,与真正的数据库相连,但不包括具体的数据信息,除了一个例外。我骗你去那儿就是为了求证这件事,”阿尔文轻轻说,“我的记忆文件只有你能打开。”
“而结果你也看到了……记忆文件并不存在。”
“你的直觉错了。我和你不一样,不是被上传到这里的角色或玩家,只是一个NPC……”他笑笑,“一个被编写出来的程序。”
“既然如此,我不会放你走。”他道,“就算要迭代成百上千次,要亲手把你删除成百上千次,我也一定这么做。”
“……我已经迭代了多少次?”
“三十四次。”
“三十四次。”贺逐山笑了,“我每次都上你的当?”
“你每次都喜欢我。”
这句话击溃了贺逐山。对方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了最残忍的事实。贺逐山松开手,微微低着头,两肩似在用力压制着来自身体深处的本能的颤动,然后一点湿润的水珠晕在了被他捏皱的阿尔文的衣领上。紧接着缓缓划过主人脖颈。
“为什么?”他低声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贺逐山从来不哭。他对问题的原则只有“解决”,从来,他不会因为任何事甚至任何人落泪。这忽然让阿尔文感到极其恼火。
在虚拟世界,他拥有绝对的实权与力量,贺逐山永远逃不出他的掌握,他总是会赢。可现在,他并不因为这种胜利而欢欣雀跃。恰恰相反,他觉得自己被击溃得很彻底。
嫉妒吞噬了他,怨恨也冲昏了他——贺逐山在哭,他那么难过,但不是为了自己。
而是一个他永远无法成为的人。
“——为什么?”阿尔文忽然起身,钳着贺逐山的肩膀,反客为主将他摁在靠背上,“我还想问你为什么——”
他逼近贺逐山,几乎是质问:“你明明已经知道我在骗你,知道我只是一个程序,你为什么还要救我?!你明明知道虽然那些只是代理文件,但一旦触发警报,系统就会顺着路径检索到原件——你的记忆已经被彻底删除了!你为什么要放弃记忆来救我?!”
对方也不反抗,任凭他抓着,柔软的黑发凌乱垂在鬓边,落在阿尔文手上,更显出几分脆弱。
“——因为我喜欢你啊。”贺逐山轻轻地说,自嘲般笑了笑,“这件事和我有没有记忆没有任何关系……我不是通过记忆记得你的。”
他试图掩饰此刻的无力和委屈,但藏得很失败,阿尔文能听出哭腔。
阿尔文沉默许久,松开钳制,小心伸手擦去他颊上的一点眼泪:“可是你认错了。”
贺逐山摇头。
“我不会认错,”半晌,他才说,“我能感觉到。我承认人工智能很聪明,远比人类聪明,能把所有真相都抹杀修改……但我还是能感觉到。”
“我不知道是谁给你下达的指令,但我很肯定,她在骗你。”贺逐山抬眼,本能地偏头,几乎是个不易察觉的动作,轻轻蹭了蹭阿尔文搭在他脸边的手。
“你不是一道程序,不是一条冰冷的代码,我不记得从前发生了什么,但我确定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我还很确定一件事,”良久,贺逐山平复情绪,看着阿尔文的眼睛坚定道,“你在说谎。”
“你所做的一切并不是为了完成那道指令……而是你对我抱有,和我对你完全一样的感情。甚至更多。”
“你喜欢我,”他点了点心脏,“我能感觉到。”
“阿尔文,”他说,“我必须赌这一次。”
他盯着阿尔文,语气状似轻松,手却下意识抓紧了对方衣角。
“赌什么?”阿尔文轻声道。
“我要离开这里。”这人眼眶还红着,泪痕亦未干,发也湿漉漉地贴在额上,但眼睛亮晶晶盯着人的样子,就像一只阿尔文无法拒绝的猫。
“就赌这一次,”猫说,“你一定知道什么……帮我。”
“如果失败了,我心甘情愿让你迭代。”
*
阿尔弗雷德通过外骨骼数据线接入阿尔文的脊柱,下载好的补丁文件便源源不断涌入安装。皮肤开始自发愈合,很快,那些绿色的字符串又被包裹着重新藏进身体深处。
“现在怎么办?”不远处大型抹杀程序越来越近,阿尔弗雷德担忧问道。
“去找‘门’,”贺逐山说,“‘门’可以送我们出去。”
阿尔弗雷德狐疑地瞥向贺逐山,又望向维序官——男人没说话,只是一直抱臂靠在落地窗边,凝视远处天际不断交融的红与黑。
阿尔弗雷德收回目光,对眼前诡异的气氛更加摸不着头脑:“‘门’?那是什么?”
“据说是被安置在这个世界的一些出口。权限比系统还要高,系统一直试图删除它们,但系统也做不到。”
“还有比系统权限更高的东西?”
贺逐山扫过去,阿尔文顿了片刻才开口:“有,不过我并不清楚具体细节。它甚至早在新世界诞生前就已经存在了。”
“你知道门在哪?”
“不知道。有几个可能性比较高的地方,之前失踪过几个程序……我们得去碰运气。”
“而且现在这是唯一的出路,”阿尔文不再看远处的删除程序,打开内部系统,“你们已经上了待清除名单。”
继续浪费时间无异于坐以待毙。
于是引擎重新点燃,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越野车再度驶入黑夜。
车身撕破狂风暴雨,如一柄锋利短剑,沿着高架桥驶向城市另一边。
贺逐山透过瀑布般的车窗向外看,桥下河水汹涌翻滚,巨大的机器装甲正在肆虐。
炮弹锁定了这车非法程序,追踪着紧咬越野车的尾巴,阿尔文从后视镜里瞥见,熟练打转方向盘轻巧躲过。
炮弹落下,彻底炸毁高架桥,就在越野车腾空飞向彼岸时,贺逐山脑海中无端闪过一个声音。
“我也会老,我也会死,我也可能会再次把你遗忘……”那个声音轻声说。
“但我永远爱你。”
苹果园区彻底沉入海底的那一天,他们同样驾车飞跃北吊桥断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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