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师尊站在院子里,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后,叹了口气,转身推门进来,看上去心情不大好。洛怀川很识相地起身回自己屋去了,把地方留给了自家师尊。
沈修远坐下后,又叹了口气。
凌却尘拿了个没用过的杯子,给他倒了茶,推过去问道:“楚云山这是去哪?”
“水云台。”沈修远没精打采,“他说自己不会再做逾矩之事,愿意回去闭门思过。我让他回去闭死关,时间一久,总会淡忘的。”
闭死关,那至少要十年。时间会阔如鸿沟横亘在两人之间,阻绝一切不该有的念头。
没想到楚云山从沉不住气到现在,不过一夜,就已经被快刀斩乱麻,远远地隔开了。
凌却尘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感觉,仿佛是一种奇异的兔死狐悲之感,等回过神来,已经覆上了沈修远捧着茶盏的手,紧紧握了一下。
沈修远:“?”
沈修远迷茫:“怎么了?”
“没什么。”凌却尘缓缓松开手,眼神闪烁,似是无意道,“对了,之前我送你的那枚平安扣呢?”
“在这呢。”沈修远从怀里摸出来给他看。
“你说以前也有过一个能储物的平安扣,怎么丢的?”
“啊?”沈师尊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努力回忆了一番,实在记不起来那个小东西是怎么掉的了,诚实道,“忘了。”
“……真的忘了?”
沈修远仔细想了想,笃定道:“真忘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随便问问而已。”凌却尘取过那个平安扣,“我帮你改成能储物的,过两天再给你。”
第59章
楚云山一走,山上的日子忽然有些寂寞起来。白天凌却尘依然呆在浮生水榭,草庐里就只有洛怀川陪着沈修远。
对此凌却尘颇觉不满,数次暗示沈修远丢下徒弟来陪自己。
但沈师尊坚决不肯。
“怀川修为尽失,日日留他一人在山上,我哪能放得下心。”
凌却尘有点焦躁:“你又不能照看他一辈子。”
沈修远喝掉最后一口粥,舔了舔嘴角,把酱菜碟子往洛怀川那边推了一下:“为什么不能?他这辈子都是我徒弟。”
正在安静吃早饭的洛怀川顿时噎住,抬起眼,目光很微妙地和凌却尘撞了一下。
两人又很默契地同时撇开目光。
凌却尘觉得洛怀川应当是不赞同这句话的,但也偏偏是这句话,让他能安稳端坐在沈修远身旁,不至于像楚云山一样被赶走。
一个心有不甘,一个如鲠在喉,谁都别想好过。
这顿饭两人都没吃出什么滋味来,只有沈修远又美滋滋地多吃了两个肉包,顺便还点了晚上要吃的菜。
“八宝肉、鳝丝羹、油煎豆腐、桂花糖藕……”凌却尘无语,“你吃得了这么多?”
“吃不完的留到明天吃。”沈修远笑眯眯地推他,“今天记得早点回来。”
“知道了。”
凌却尘走后,沈师尊立刻拽着大徒弟去了厨房。
这个厨房闲置已久,后来凌却尘找人修缮草庐的时候也顺带给修了修,勉强能烧个热水,柴油酱醋一概没有,空空如也。
但今日却像模像样地放了些新鲜的青菜和鸡蛋,还有一把面。
洛怀川轻车熟路地帮忙生好了火,回头劝道:“要不还是我来吧?”
“不行。”沈修远捋起袖子,“为师一定要亲自下好这碗面。”
“……”
洛怀川深知自家师尊厨艺的水平:卖相极差,咸淡随缘,唯一的优点就是没毒不会吃死人。身为沈师尊第一个亲手带大的幼崽,他最初努力修炼的动力之一就是为了辟谷。
就沈修远这水平,平时喂一喂捡来的幼崽徒弟们还凑合,但要想做一份给玄明君的长寿面,实在有点拿不出手。
沈修远已经偷偷练了两天,奈何每天不能做太多,不然以师徒二人的食量,不够把这些失败品完全毁尸灭迹。
沈师尊坚决认为是大徒弟不够能吃限制了自己的厨艺进步,给徒弟盛面的碗一天比一天大,今天已经进步到脸盆这么大了。
洛怀川想象了一下即将到来的午饭,脸色略差,提前不太舒服地揉了揉胃,道:“谁和你说的,今天是玄明君的生辰?”
“我偷偷从杜若那里打听来的。”沈修远往碗里打了个蛋,“每年这天,他都会拉杜若下山去喝酒,虽然不吃但会点上一碗面,应该就是生辰了。”
洛怀川:“……?”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也许是什么不太好的日子?不然人家为什么还要喝酒。
洛怀川欲言又止,思来想去,觉得这个问题不大,便又作罢。
重要的不是今天什么日子,而是师尊亲自下厨煮长寿面的心意,要是凌却尘那厮不领情,他就要重新考虑把自家没出息的二师弟捞回来了。
-
忙碌了一上午,在鸡蛋和青菜用完之前,沈某人终于煮出来了一碗卖相味道俱佳的长寿面,立刻如获至宝地放进了一旁早已准备好的保鲜灵器。
洛怀川看着旁边满满一铁锅的失败品,面有菜色。
“师尊,我们能不能不吃这个?”他试探着问道,“吃不完的可以倒掉一些……”
“不可以!”沈师尊斩钉截铁,“不能浪费!你这么瘦,要多吃点。”
洛怀川:“……”
他正准备借口不舒服来逃避这顿酷刑,忽然感觉到脚下隐隐传来震动。
洛怀川愣了一下,旋即神色凝重起来,小心翼翼地朝着窗外望了一眼,霎那浑身紧绷。
院子外面尘土浩荡,黑压压一片,似乎来了很多人。
“师尊,外面来了很多人……”
“嘘,别出声。”沈修远掏出凌却尘给自己的灵鸾,往后窗一抛,又推着大徒弟躲到了柴堆后面,神色冷峻,并不见慌乱,“你且躲在此处,为师出去看看。要是见状不对,记得先走。”
-
竹篱草庐被围得水泄不通。
为首之人敲了两下门,见无人来应,退后几步,很不客气地一挥手:“给本王撞开来!”
他身后那群穿得黑不溜秋、长得五大三粗的家伙立即呼啦围上来,争相要撞门:“我来!”
“你一边去,细胳膊瘦腿的,没劲!”
“哎哎哎,少在大王面前丢人现眼!别挤我啊!”
门口那一小片可怜的地方哪够这些壮汉们推搡争抢,没推几下,只听一声“砰”的巨响,木门直直朝里倒下,摔成两截,尘土飞溅,紧接着一阵稀里哗啦,竹篱笆也倒了,连带拽了一下边上的草棚子,又“哐当”一声,棚顶飞出几丈远。
为首之人:“……”
他咳了一下,那群壮汉顿时噤声,齐齐回头,恐惧地往后缩了缩,又不敢踩到门板或者篱笆残骸,不得不在门口挤作一团,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沈修远刚从厨房出来,就亲眼目睹了小破屋一群大汉被踏平的惨状,眼皮狠狠一跳。
看来来者不善,要小心应对。
他定定神,又往前走了两步,开口道:“不知诸位有何贵干?”
那群黑乎乎的家伙们互相瞅了几眼,忽然往两边一散,毕恭毕敬、整齐划一地站到了两侧,露出了被遮挡在后面的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对这条突然出现的平坦大道十分满意,整了整衣袍,一振衣袖,像只即将开屏的孔雀,风度翩翩地走了过来。
沈师尊差点被闪瞎了眼。
此人一身白衣,但又不是普通的白,衣料在阳光下闪烁着琉璃般的色泽,风一吹拂更是款款流动,赤橙黄绿青蓝紫轮番登场;腰间束着白玉带,坠饰叮当,袖口和衣摆似乎还织进去了一些金箔银屑似的闪亮碎片,闪上加闪,耀目非常,豪阔之气扑面而来。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