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出来作证,莫掌门还有什么疑问吗?”
“……不敢不敢。”
“莫掌门没有,我倒是有一个。”凌却尘停住脚步,偏头看他,“为何要在混乱平息之后立刻重新封印蝴蝶泉?我进谷的时候并未察觉任何异样,莫掌门却一力主张驱散众人,匆忙封印,连三宗六派的掌门都不得查探,实在令人奇怪。”
“那地方是我点苍派禁地,外人不得擅入,规矩如此。”莫凌云哼道,“不然你说服汤秦,请老夫去白凤道的禁地见识见识?”
凌却尘没搭腔。
他往前走了两步,来到关着楚云山的牢房门前,道:“莫掌门,放人吧。”
牢房内,楚云山正靠着墙角坐着。
他被关了两天,眼底乌青,看上去相当憔悴,闻声抬起头,眼底掠过一丝诧异,下意识地往凌却尘身后看去,没见到想象中的身影,又变得没精打采起来。
凌却尘对这一眼莫名感到不悦。
他知道楚云山在找谁。
找什么找。
要不继续关着算了。
“出来。”凌却尘冷冷道,“我有话要问你。”
楚云山抬了一下眼皮,又很快垂下,恹恹地站起身,跟着他离开了大牢。
白凤道客居。
凌却尘把人领回来后,先回卧房瞧了一眼,给沈修远喂了药,掖好被子,把火盆拨旺了些,一切都打理妥当了,才有空搭理楚云山。
一踏进前厅,他就感到了隐隐的敌意。
这敌意来得毫无道理,但凌却尘神色一松,莫名觉得自己和楚云山就该是这样剑拔弩张的氛围才对。
他神色自若地在楚云山对面坐下,道:“楚掌门应当知道我想问什么。”
楚云山懒洋洋地支着下巴,坐没坐样,怠慢得相当明显,完全不见前些日恭谨温谦的模样。
“不知道,但还是多谢玄明君搭救了。”
师尊说过让自己嘴巴紧点,蝴蝶泉内发生的事,他当然不会透露半个字。不过,倒是可以抛出点不太要紧的消息,分散玄明君的注意。
“那袭击我的魔修临死前透露说,蝴蝶泉里藏有清衍君的尸身,可青云落当年一口咬定尸身已毁。玄明君若是得空,与其来盘问我,不如去查查仙鼎盟内部究竟出了什么差错?”
“哦?”凌却尘抬了一下眉毛,以示惊讶,“还有这事,稍后我会禀明掌门。”
“如此要紧的事,应当立刻禀明汤掌门才是。”楚云山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耽误了两天,点苍派说不定已经把尸身藏到别处去了。”
“不急,还有更要紧的事。”
楚云山:“?”
“前两日万宗大会上,我明明已经将阿晏安顿妥当,他为何会出现在蝴蝶泉?”凌却尘有意把“阿晏”两个字唤得又轻又软,语气亲昵,偏又要装作不经意,“可与你有关?并非是信不过楚掌门……只是阿晏性子单纯,我怕给人骗了。”
楚云山听得老大不高兴,又想起那声模糊而轻柔的“师尊”,心中更是不爽。他可不记得还有这么个好师弟。
“我与阿晏是旧识,他担心我,便一路跟到了蝴蝶泉。”楚云山也不甘示弱,将重音咬在“担心”二字上,针锋相对地回敬道,“话说回来,世人皆道玄明君师承不明,出自隐世高人。你为何会唤阿晏‘师尊’?恐怕弄错了什么吧?”
第28章
凌却尘眼眸向下撇去,盯着茶盏里的漂浮茶叶,若有所思。
楚云山在意的点很奇怪,在这场疑云重重的魔修袭击当中,偏偏抓着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一顿追问。
不合常理,除非——
他抬眸,反问道:“我从未透露过师承何处,你怎么知道阿晏不是我师尊?”
“我……”
楚云山有一肚子话想反驳,比如“我才是清衍君正儿八经的亲传徒弟”,再比如“你算哪根葱见都没见过”,还有“水云台哪里住得下玄明君这尊大佛”之类阴阳怪气的话,但又什么都不能说,只能气得干瞪眼。
甚至在沈修远亮明身份之前,他还猜测过这两人是不是道侣……楚云山觉得当时自己一定脑子进水了。
凌却尘见他板着脸,木木地坐在那里,神色纠结得像一团扯乱的麻线,心下了然。
楚云山应当很确信自己跟阿晏并非师徒,却碍于某些原因不能开口。
但他凭什么这么笃定?
凌却尘想了想,换上一副宽宏大量的模样,假装给了个台阶下,故意激他。
“我与阿晏的事,外人确实知之甚少。楚掌门不知道也正常,以后还是慎言为好。”
外人?
谁是外人??
楚云山火气噌一下就上来了。
“外人?也是,想来阿晏他还没醒吧?”他重新坐正,姿态端方,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微笑,“否则早该遣人来找我了,哪还能等到今日。来都来了,不知玄明君可否行个方便,带我去见见他?”
这回轮到凌却尘恼了。
什么叫哪还能等到今日??
这人说话好不讨喜,早知道就继续把人扔牢里了。
旁边的灵石小炉上热着茶水,隐约可闻汩汩沸腾之声。
凌却尘一抬手,招来茶壶,给楚云山倒了满满一杯滚烫的热茶,用灵力裹着推过去,不咸不淡道:“他休息的时候,除了我,旁人都近身不得。楚掌门不如在这里稍坐片刻,喝会儿茶,我去瞧瞧他醒没醒。”
茶盏刚过半张桌子,忽然就不动了,被另一股截然相反的灵力抵住。
“这茶一两千金,楚某消受不起。”
凌却尘挑眉。
“楚掌门何必妄自菲薄。”
无形的火花在空中滋啦啦地冒,两股灵力搅动着空气,窗边的白瓷花瓶发出细微的爆裂之声,细痕遍布,唯有桌上那杯茶水不动如山,一滴水都没有溅出来。
正僵持着,凌却尘忽然听见门外走廊上传来窸窣响动,伴着轻轻的脚步声,很熟悉。
他目光微闪,忽然撤走了灵力,不躲不避,直直杵在原地。
楚云山猝不及防,没收住力道,茶盏如离弦之箭,“唰”地飞了出去,满杯热茶尽数泼在了凌却尘的衣袖上。
楚云山:“???”
他还没想明白凌却尘在搞什么,就见门外出现了一道身影。
沈修远脸色苍白,身上披着件很厚实的兔绒斗篷,长得微微拖地,尖瘦的下巴埋在雪白绒毛里,更衬得整个人单薄了三分。
他刚进来,就看见楚云山用灵力打飞了茶盏,一盏热茶全泼在了凌却尘身上。
沈修远:“?”
凌却尘似乎没有注意到他,只是轻轻吸了一口凉气,小心地卷起衣袖查看伤势。
通红一片,还起了燎泡,看起来很疼。
沈修远忍不住皱眉。
“怎么回事?”
“嗯?”凌却尘好像这会儿才发现他来了,把袖子放下来遮住烫伤,转过身,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你醒了?”
“杜若给的防御符很管用,我本来就没受什么伤,只是魂魄受了点儿波及。”沈修远上前一步,抓过他的手,撩开衣袖,仔细打量须臾,抬眸瞥了一眼楚云山,“这茶水这么烫,怎么能用来泼人?”
楚云山吃了自家师父一记眼刀,顿时懵在原地。
“没事的。”凌却尘道,“楚掌门想见你,我说你还没醒,需稍坐片刻喝会儿茶,他以为是托词,一时心急,不慎打翻了茶水……误会罢了。”
楚云山:“???”
虽然每个字都没错,但就是哪哪都不对!!
楚云山顿时大急:“不是……”
沈修远打断道:“先把伤处理一下,其他事等会再说。”
他低咳两声,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薄红。自家徒弟什么性子,自己清楚得很,本以为这么些年已经有所收敛,谁料还是这么鲁莽,弄成现在这副样子,平白落人口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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