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修炼一夜,翌日晨起神清气爽。
兼竹到了学堂,看授课长老还没到,轻车熟路地拿两根手指夹着瓶口给自己涂药。
何师兄从旁边探头,“行为艺术?”
兼竹,“避开伤处。”
“要不要师兄帮你?”
“不必了。”兼竹收起药瓶,“也不是多麻烦的事。”
何师兄怜爱,“你好似是一头孤傲的幼兽,默默舔舐自己的伤口。”
精致的瓷瓶差点失手打翻,兼竹稳了稳心神,“师兄,有机会我给你介绍个同好。”
他已经能看见话本行业在三界冉冉崛起了。
一天的课业结束。下课后兼竹本打算直接回苍山,还没出学堂又被许师姐叫住,“师弟,要不要跟师姐来予徽峰转转?”
她道,“你不是说苍山清……清静,师姐那里种了很多菜,你要喜欢挖几窝回去栽。”
兼竹略一思索,觉得苍山确实太素了,得添点绿,“多谢师姐。”
许师姐立马亲亲热热地拽着他往予徽峰去。兼竹看了眼被拉歪的外衫,深刻感受到了来自同门的热情。
予徽峰相较苍山显得分外宜居。
沿途棠梨盛放,脚下绿草如茵,鸟雀三两飞过,啼鸣悦耳。
迎面遇到几名门中弟子,同许师姐打过招呼后又就往兼竹身上瞟。待和人分开,许师姐嘿嘿一笑,“师弟,我门中多少人都想同你搭话,还向我打听你是什么样的人。”
兼竹心中隐有不祥,“师姐怎么说的?”
“负重前行,笑对人生。”许师姐转头,“我说得如何?”
兼竹给予肯定,“挺好的,我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闲聊间两人绕过前山到了山腰一处空地,一眼望去大片灵植郁郁葱葱。
许师姐霸气挥手,“看!这都是师姐打下的江山。”
兼竹捧场地拍手,“好有食欲的江山。”
角落那块地里茂盛生长着几株雪霖莴。雪霖莴叶片脆嫩,层层卷开,中间抽出一新芽,还挂着水珠。
许师姐抽下几株新芽塞到兼竹怀里,“这种灵植不惧霜寒,即使是苍山上也能栽种,拿回去种上吧。”
兼竹兜着一包翠绿,“师姐有心了。”
…
他抱着一堆菜苗回到苍山时,怀妄正坐在院里看书。
兼竹站在矮篱外,将小瓷瓶还回去,“多谢仙尊。”
瓷瓶被隔空收入手中,怀妄抬眼,“擦好了?”
“嗯。”兼竹懒懒道,“找师兄帮我擦了。”
怀妄还没来得及细品他话中的意味,眼前就晃过一团青翠。他看向兼竹怀中绿得滴水的菜苗,“抱的什么?”
兼竹掸掸水珠,“种点菜。”
怀妄皱眉,想说点什么又止住了。兼竹看他没接话,道了声“我先回了”便抱着菜苗转身离开。
那道苍色的身影背负阴阳双鱼图,渐渐行入苍梧林深处。
怀妄收回眼神,将瓷瓶装回袋中。他还记得兼竹那双伤势狰狞的手,手都伤成这样了,还成天摆弄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真是一点也不知自惜。
但到底是别人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
兼竹回去后就把菜苗栽在了自己屋前的空地上。
以前他在蒹山也种过菜,至今技巧依旧娴熟,就是手伤未好不太方便,一直捣鼓到日落才全部栽上。
饱含热忱地浇了几天水后,菜苗越长越蔫。
兼竹陷入沉默:……
莫不是怀妄的地盘不欢迎任何外来生物?
内门弟子襟前都佩戴了一枚传讯石,便于接收指令和同门联络。他传了条讯息给许师姐,把情况讲了讲。
后者闻言沉思,“灵植生长也和光照、土壤、风水有关系,如果我能亲自考察一下说不定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但苍山我也进不去。”
兼竹低头拨了拨传讯石,双方的影像立马投在眼前,“这样呢?”
许师姐眼前一亮,“妙啊。”
这会儿太阳还没下山,四周光照亮堂。在周围绕了一圈后,许师姐看出了问题,“这片风水不适合养生灵,不过修炼倒是挺好。”
兼竹想起那只鹤,心中恍然:难怪怀妄养了鹤要搬去前山。
他走下石阶,“许师姐,帮我看看苍山还有没有适合种菜的地?”
“行啊。”
兼竹沿着后山转了一圈,物色无果又往前山走。许师姐一边好奇地打量苍山的景象,一边感叹自己也是大胆:居然敢帮着小师弟在苍山种菜。
穿过苍梧林到了前山席鹤台,许师姐望着远方的群山云海,“哇哇”惊叹了一阵,“这边视野好开阔!”
兼竹调转了个方向,方便人看得更清楚。他倒退着同人传讯,“师姐,可有适合种菜的地方?”
“我看看啊,我觉得你身后……”许师姐话音突然一刹,像只鹌鹑儿似的不动了。
兼竹,“师姐?”
默了几秒,许师姐颤巍巍,“仙尊。”
兼竹一愣,便听头顶传来一声冷淡的“嗯”。他回身看去,只见怀妄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正垂眼看着他的传讯。
传讯中途掐断,许师姐火速溜走。
怀妄问,“你在做什么?”
兼竹,“……带师姐云游苍山。”
“云游?”
“云旅游,简称云游。”
“你还挺喜欢云交往。”
空气一静,怀妄说完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平时很少同人说话,但自从苍山多了个人,他的情绪起伏就比以往大了很多。
他又看了兼竹一眼,对方细密的眼睫垂下,遮住了眼底的神色。嘴唇微抿,颊边垂下几缕发丝,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怀妄手指微蜷,“你……”
“我现在孤身一人。”兼竹忽然开口,“想种几颗菜来陪伴自己,却没想到连菜都种不活。”
话题转得太陡,怀妄一时没跟上,“嗯。”
兼竹面上还笼着那层脆弱的伤感,忧郁的眼神瞄上了怀妄的院子,“不像仙尊,养的灵鹤还挺肥美的。”
过于明显的暗示让怀妄沉默了片刻,兼竹唇间溢出一声似有若无的轻叹,“唉。”
怀妄,“……随你。”
他说完转身走回自己的庭院,走出几步后又停下,“但别吵到我。”
待人远去,兼竹面上早已不见失落。
他广袖一摇一晃,像只忽悠了喜鹊挪窝的鸠鸟,心满意足地回屋前搬菜苗去了。
……
从后山屋前挖出的菜苗还带了土,一路撒到怀妄的庭院中。
兼竹是一点没客气,直接拿了铁锹来给他刨得坑坑洼洼,又把自己的小菜苗埋了埋,拍拍土。
屋窗开着,怀妄临窗坐在案前,侧身拿了卷轴在翻,对外面的动静头也不抬。
隔了会儿,灵鹤不知道从哪儿飞回来,站在兼竹旁边看他种菜。兼竹长袖挽了起来露出一截小臂,动作间线条优美流畅。
灵鹤探了个小脑袋过去蹭他手,长喙里一直“咯咯咯咯”叫。
怀妄抬头往外看了一眼。矮篱的影子投在地面上,被鹤翅扑乱,几株青绿跃然入眼。院外大片的积雪浸透了日光,映得院中那抹身影温软明丽。
他怔了怔一时没收回目光。
没过两息,就听外面的人嘴里哔哔叭叭:
“菜苗种满地,苍山更美丽。”
“要想日子过得去,苍山雪中一点绿。”
怀妄,“……”
砰!雕窗被一股力道从屋内大力关上。
谢去红尘
响声惊动了院中一人一鹤,兼竹看着紧闭的窗缝,转头同灵鹤对上眼神。
后者小小的眼睛里写满了大大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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