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生通关全靠演技[无限流](137)
此“室”不存在玩家,也不存在除他以外的鬼,竟是个只有摆设的“空室”。
何太哀闭目整张脸煞白。他像一个活人一样流血,但若真是一个活人,流出这么多血早该死了。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伤口渐渐愈合。何太哀盯着自己满是血的手发了一会儿呆,片刻后,摇摇晃晃地起了身。
方才静坐的这段时间里,他把一切都想清楚了。原本的迷茫、不安还有恐惧,此刻尽皆消散。之前想要逃走的心情是真实的,因为根本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所以只想要赶紧逃。但他现在,不想逃了。他要找到人,把一切都说清楚。他要重新找到小怜、小怜的师尊,和虞幼堂——只不过,他也明白,要想跟先前那样四人同时在场会面重聚,恐怕是很难,所以,如果只是找到其他三人里的一个,也行。
之后穿“门”而走,有遇到些玩家,也有遇到些鬼,也经过一些“空室”,但何太哀始终没有找到自己想找的人。
最终兜兜转转,机缘巧合,又或许是注定了似的,他竟又回到最初离开的地方,也就是那个属于他自己的“界室”,那个漆黑的,诡异的,不见光的,有着扭曲众生雕像的和活体邪神壁画的“界室”。
黑玉石室寂静若死,那面壁画上倒吊邪神,现在还是个沉睡的状态。何太哀立于“门”口附近,举目环顾室内,这石室没一丝光,但他视野不受光亮限制,看得一清二楚,自然将地上那滩鲜血也看得分明。
同他当时离开此“界”的样子不差,没什么变化,也不知后来有没有人进入,但曾经死过一个玩家的地上血迹,并不曾被抹去消失,而是一直留存到了现在。并且,这滩血迹还保留着一副诡异的,仿佛刚流淌出来的状态,是仍旧鲜润地饱含着蓬勃活人生机。
石室中央的那一群数量庞大的黑玉人像们,此时纷纷回头看着“门”的方向,看着“门”口附近的何太哀。它们的表情说不上喜悦或是其他什么,应该说是没什么情绪,就这么神色怪异地瞪大了眼睛注视着复归来的“石室”主人。
何太哀看着那滩地上的血迹,一股难以控制的想要吃些什么的“饥饿”感涌上来。
然后,他很惊悚地发现,自己竟然好像是在回味。
那种感受怎么说,就是,你吃过某种非常美味的人间极品,时隔很久之后,你的记忆模糊了,印象中当时吃的味道体验早已荡然无存,但身体却牢牢记了下来,并在好久之后重新再见到这“美食”时,自动兴奋着,口腔里开始分泌唾液,强烈的饥饿之感驱使着人想要再去体验一次究极美味。
地上的猩红血迹,抢眼到了刺目的地步。
“呯”的一声,身后的“门”被人用力推开,这重重的一声响打断了何太哀的注意力,他未回头,就先感到了那不可名状的杀意。虽然处在虚弱的状态之中,操控“握君如意”的能力变得极为吃力,但那凛冽的杀意过于具备威胁性,所以何太哀还是本能地护卫起了自己。
金色的线光,如同一道微缩的闪电劈开沉沉的黑暗。
坚韧的丝线不容分说地将何太哀缠住,带着说不出的愤懑之意,恶狠狠地将人掼倒在地,又倒拖出去。何太哀看清楚缠着自己的是什么之后,愣了一下,就没再挣扎了。
他摔在地上,又被人扯住脖颈上的项圈半提起来。
虚空之中浮着一颗颗金线团起来的金色小球,饱满的流金之色,明暗相叠地照亮了此方空间。何太哀半是被迫地仰起头,正对上虞幼堂的目光。对方那张脸上的表情,此时一径的就只剩冰冷,半明半晦的光线下,他的眼眸黑沉沉,仿佛山雨欲来。
明明攥着项圈的手指这样用力,关节都发白了,但虞幼堂的声音却很稳,也很轻,他仿佛只是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就这么轻轻道:“何太哀,你一直都骗我。”
这不是问句,这是肯定句。
其实,眼下的这个姿势让何太哀觉得很不舒服,但他并没抵抗,只是微微抬起下巴,回看着对方同样轻声答道:“对,我确实是一直在骗你。”
虞幼堂笑了一声,表情倒像是自嘲,接着,他问道:“你之前明明装人装得毫无破绽,为什么突然鬼气外泄?被鬼诅咒什么的,都是编出来骗我的理由,是不是?”
何太哀喉结滚动了一下,最后出口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不知怎的,就还是变成了一句矫饰的假话:“我杀了人。”
“不。”虞幼堂冷冰冰地看着何太哀,毫不留情地揭穿那出口的谎言,“杀人并不会增长鬼气,只有吃了人才会。”
不错,只有吃人才会如此。
何太哀突兀地笑起来:“是啊。我一直在骗人,还吃了人,我就是只恶鬼,所以呢?你杀了我吧。”
虞幼堂一身气息登时变得极为恐怖,他直接将何太哀按倒在地上,掐住了何太哀的脖子:“你以为我不敢,是不是?”
脖子上的手指收紧了,何太哀感到呼吸变得困难,对方应该是用了灵力,现在,他的鬼力正在一点点消散,意识也随之变浅变薄。倘若这样死了,也就正好解脱。如今思起前事,也只不过是一个想法。要是当初直接死得彻底干净,那好了,要是没有变成鬼的话,那就好了。一路过来苦苦挣扎求生,结果就成了个荒诞而自以为是的笑话。怎么会是这样子的呢?
濒死之感如潮水袭来,温柔地卷着黑暗。就在差一点就要触摸到真正死亡的那一刹,脖子上施加的桎梏居然彻底被放开。伴着充裕灵力蕴含的血液被喂入口中,极其甜美的气味,何太哀恍恍惚惚地重新又被拖回这个地狱人间。
他茫茫然地张开眼,一滴水正好落在他眉心。
何太哀微微皱了眉,然后就被滴坠了第二滴。缓了一阵,他的意识终于彻底回笼,于是发现,这哪是什么水呢,这居然是一滴泪。
年轻的天师俯身在他上方,面无表情,那样冷漠的神色,漆黑的眼眸像是被水洗过,寒星一般,若非长睫还是湿的,甚至到此刻还沾着不可错辨的泪珠,碎玉似的,光看这表情,任谁也想不到这居然是哭了。
何太哀怔住。
哭、哭了?
他简直难以置信。
喂喂喂,是因为被他骗了才哭了的吗?这也太不经打击了吧,看来以前是真的从来没被人这样狠狠骗过啊。还是说是因为“双秀”名衔的骄傲负累?可以想象对方一直以来都过着天之骄子的生活,在天师一道上,必是颇有成就,恐怕是从没失手过。结果现在发现自己居然被个“战五渣”鬼给骗了,所以被气到控制不住地掉眼泪吗?
虞幼堂垂目看着身下的何太哀,咬牙道:“你居然还有脸哭。”
何太哀:“???”
何太哀忍不住开口:“那你自己哭什么。”
虞幼堂:“……”
何太哀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哑得格外厉害,就跟铁片刮在铁锥上一样难听。同时,他听了虞幼堂的话之后,下意识地伸手去摸了摸自己脸,然后居然还真叫他摸到了一片泪迹。他才没想哭的,这只不过是死前的生理反应罢了。
虞幼堂盯着何太哀看了半晌,分外冷漠地回说:“你胡说什么,我几时哭过。”
他说着这话的时候,眼睫挑着泪珠,面上还有尚未彻底干掉的泪痕,证据都如此确凿了,亏他能这样理直气壮说瞎话,真当其他人是瞎的不成?
何太哀这般想完,忽然发现,四周并无金色的线球浮在空中,只周遭布下了些许金线,或可起到警示用途,但若说是照明那是绝对不可能了。他这才明白虞幼堂为什么敢睁眼说瞎话。因为虽然对他本人来说,这间“石室”直如置于日照之下,所有一切无处可遁,但显然对玩家来说不是这样,在虞幼堂眼里,恐怕一切都是处于绝对“安全”的黑暗之中,什么都看不见的。
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想了想,还是别告诉虞幼堂好了。
何太哀神色复杂地半支起身:“你为什么不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