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修无情道(13)
晏无书总是这般,在萧满不想理他的时候,使一些怪招。
这人还用了法术,除萧满之外无人察觉他的存在。
萧满偏头对上晏无书的目光,又往四周看了一圈,看见教习不在,才起身出去。
走得自然有些慢。
将近午时,山间日光亮得晃眼,风不凉爽,满耳都是蝉噪。萧满站在朝雨楼的檐下,隔着丈许距离问晏无书:“你怎么来了?”
“我已来许久。”晏无书道。
他心绪复杂。昨晚推算一夜,闭关的三月,萧满日日在栖隐处煮茶种花,不曾外出,雪意峰亦不曾有人来过。再者出关那晚,萧满只离去一个时辰不到。
神魂因何而伤成迷。
不仅如此,晏无书还发现他算不出萧满的未来。命运的线织在深黑雾夜里,连漫天星辰都照不清轨迹。
——星辰本就在丢失自己的轨迹。
来自雾岛的警告犹言在耳,晏无书担心萧满是那些星辰的其中一颗。
作者有话要说:
萧满:我自闭,不懂怎么交朋友。
魏出云:好难,我也从没跟人交过朋友。
于是曲寒星打开了他的话匣子。
第8章 忽然之间
晏无书说他来此许久,萧满觉得很奇怪。晏无书与白华峰无甚交情,上一世的百年,除了必要之时,向来不踏足此处。
不过依照萧满对晏无书的了解,这是个好奇心与好玩心都重的人。难不成因着他接连两日跑来白华峰修习,就跟着产生了兴趣?
不无可能。毕竟这人在俗世里的身份特殊,展露修行天赋后,直接被其师收做亲传弟子,没走过白华峰这一遭。
可若真是这般,大名鼎鼎的陵光君未免过于幼稚了些。
萧满想不出缘由,干脆不想,重复了一遍先前的问题:“你来做什么?”
“不做什么。”晏无书收起折扇,向着檐下走,行至萧满面前。
萧满根本不信,但事到如今不想探究晏无书的行为,便不再问,装作接受了这样的答案。
晏无书从萧满的微变的神情中窥出些东西,没好气地挑眉:“怎么,谈问舟能陪你来,我就不能来?”
“……”萧满有些无奈。
行云峰与雪意峰之间的恩怨扯不清,晏无书和谈问舟更是互看不惯,萧满不欲谈峰主因为这种事被晏无书记上一笔,解释道:“谈峰主是出于好意。”
“我就不能是好意了?”晏无书轻哼。
“我还有事,先进去了。”萧满懒得和他扯这些有的没的,现在他的时间极珍贵,该用在修行上,而非和晏无书说话。
萧满说完转身。晏无书眼睛眯了一下,把折扇又抖开。
恰在这时,朝雨楼里响起惊呼。
——有人试图将风符与火符结合,不曾想出了岔子,将整张桌子给烧起来。他身旁的人拿起水壶泼水过去,孰料起了反效果,火苗砰的一声炸开。
眼见着火势就要蔓延,许多人开始提笔画水符和土符,但都手忙脚乱,有的甚至在符纸上洇了墨。
萧满快步走向窗旁,朝楼内伸出手。不过晏无书比他快一步,折扇一压,便将火灭了去。
“这个年纪的小孩果然熊。”晏无书和萧满并肩,透过窗户看着朝雨楼里惊慌的低阶弟子们,幽幽说道。
“我与他们年岁相仿。”萧满冷冷瞪他一眼,甩袖走回楼中。
起火的那张桌子勉强保住了,就是面上略焦,味道过重,约莫拿香料熏一熏,或者风吹数日就好。
一众弟子的表情堪称劫后余生。
方才许多人都瞧见萧满出了手,而那一道压制住火势的灵力来源确为他所在的方向,是以萧满刚踏过门槛,便听见众人声音汇聚如洪,响得震天:
“多谢萧师兄!”
萧满没敢迈后一条腿,在原地摇头:“我并没有做什么。”
“满哥不必过谦,这可是救命的大事呐!”曲寒星拍着胸脯,心有余悸地说,“那火有风符助力,蹿得太猛,若是把朝雨楼给烧着了,杨教习会罚我们所有人抄门规和《符道初解》的,而且不下百遍!”
“为何是所有人?”萧满甚是疑惑。
曲寒星:“虽说最该受责怪的是画符那人,但我们其余的若是无法及时灭火,便说明我们无能,没将这些个风符水符土符掌握好,自然要罚抄书。”
画符失败的那个弟子用袖子抹了把脸上的汗,歉意又感激地向萧满拱手:“真的谢谢萧师兄!”
萧满冲他回礼:“便如寒星所言,我本该如此,不必言谢。”
他坐回自己的位置,把不知被谁踢倒的食盒摆正。莫钧天凑过来问:“萧满,我刚才看见昨天那个人也在窗外,你不是说和他不认识吗?”
“昨天?”萧满歪歪脑袋。
“就那个穿黑衣的。”莫钧天道。
这说的便是晏无书了。
晏无书所施并非隐身术——他来白华峰又不是为了偷鸡摸狗,根本没有隐身的必要,只是敛去一身气息,让境界较低之人难以察觉,萧满能够发现他的存在,是因为足够熟悉。
莫钧天的敏锐让萧满诧异,不由往窗外看了一眼。晏无书已走,他敛下眸,低声道:“方才认识了。”
“他来这里做什么?”莫钧天好奇道。
萧满有半瞬的迟疑:“给五鼓楼送食材,路过此处,便来看看。”
“竟是如此。”莫姓少年露出惊讶神情,“我看他气质非凡,还以为是哪峰上的前辈,原来是个送菜的!”
魏出云听见他们的谈话,露出不赞同的表情:“莫师弟,话不可这般讲,便是菜夫,亦值得我们尊敬。”
“魏师兄所言甚是。”莫钧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四人又凑在一起探讨符道,时间过得极快,眨眼便到了午时。杨教习回朝雨楼,看到那张被烧过桌子,又巡视一圈众人,见无人受伤,没说什么,摆摆手放众人下课。
五鼓楼内菜色依旧丰富,掌厨师傅额外做了消暑的汤羹与甜糕,那糕点极合萧满心意,临走时他带了好些。
白华峰上的修行日复一日,生活不能说一成不变,因为每日上午的课程并不相同,但大体上无甚区别。
时间走得时快时慢,一个晃神,竟是半月已去,秋凉替了夏燥,雁从林间飞走,溪涧中水落下。
萧满将孤山入门剑法练得极熟,心法亦习至八重,再上一重,便臻至圆满。
这日休假,萧满难得未曾在卯时起身。
容远依旧卯时不到就起,他已习惯萧满新养成的习惯,在栖隐处的庭院一角搭起灶台,早早开始烧制吃食。
萧满昨日说想吃馄饨,他捉了些虾,去皮去须,把肉剁碎,弄起虾仁馅儿。
秋日天亮得晚,容远忙活许久,东方终于泛起一线光芒。馄饨的香散在空中,他用铁勺盛满一碗,撒上葱花,恰好萧满推门出来,一身素白,乌发如墨简单束起,步履不疾不徐,风过衣摆飘飘,仿佛天上仙。
接着嗅见香味,转头寻去,鼻翼翕动。
容远赶紧把馄饨端上桌,待萧满走近,问:“殿下,今日要出去吗?”
萧满摇头。今日休假,白华峰上诸楼——除了五鼓楼都关着,去了也是白去。
“那殿下打算在何处修炼?”
“落月湖。”
容远“哦”了声,又问萧满中午想吃什么,要不要喝莲藕排骨汤,他新得了一砂锅,相当适合炖汤。
萧满点头同意,然后回忆在五鼓楼里吃过的那些,说了几个菜名。
行至落月湖时,朝阳完全从东方升起。湖岸草丛间清露慢慢消散,湖面清波映照日光,耀眼得像是融了金。
萧满四处看了一圈,目光在湖心亭上停留许久,足一点、身一掠,来到石亭顶上,再一撩衣摆,坐了下去。
风正好。萧满手结定印,默念心法口诀,开始调息。
他并非全神贯注地入定,始终留了一分神识在外,以免突生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