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孙锦(54)
之前是一种愁法,现在是另一种愁法。
顾雪洲腰酸背痛地站柜台后面埋头工作,想到沐雩下学回来之后可能发生的事就觉得头疼。
正这时,他听见伙计一声吆喝,“玉夫人!”
顾雪洲闻声抬起头来,望过去,莞尔一笑,正要打招呼,玉夫人却先满脸诧异地先开口了,看着他上上下下快速打量了一眼,“不过几日不见,你又变美了许多呀?”
顾雪洲瞬时脸涨得彤红,他和玉夫人没见面的这段时间,唯一发生的事就是和沐雩悄悄好上了,听说云雨协调是能叫人容光焕发的……他一时赧然,羞于作答,“啊,这个……”
刚开口,身后却突然响起另一个声音:“呵,你怎么有空亲自过来了?”
顾雪洲吓了一跳,转头看到沐雩不知道什么时候沾到自己身后两三步处。他喉头一噎,立即明白过来玉夫人刚才说的是沐哥儿。
他的脸就更红了。
玉夫人敏锐地察觉顾雪洲和沐雩之间的氛围和以前有了变化,先瞧瞧沐雩满面春光,再看看顾小东家气色不振的样子,大概就知道发生什么了。
再看两眼,仔细些,可以瞧见顾雪洲红玉似的耳朵,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媚意,以前是绝没有,显是被调/教得不错。
没想到还被那小畜生得了手,她在心底为顾小东家默哀了两息时间。既如此,她以后也不能随意调戏顾雪洲了,回去还得和瑶芳她们几个说说,她知道园子里有几个姑娘还真的想过要将来找顾小东家的,可不能再让他们打这种主意了,顾小东家看着温柔心软,可绝不是个被牵着鼻子走的,相反还是个很有主见的,之前的话,顶多被他拒绝,如今有了那沐公子的一层,那就不是自取其辱的问题,是性命危险了。
*
一个多月前,杨烁参加完沐雩的及冠礼立即回了少林。
还没进门,就瞧见一个大胡子男人满身尘土守在门口,衣服也褴褛不堪,几如乞丐野人。杨烁瞪大眼睛,他认出这人了,半个月前他走的这时候这个人就来找大师兄了,现在他都出去了一圈回来,这人居然还守着。这个大叔也是倔牛脾气,大抵一直露宿在树林。连他看着都有点于心不忍了。
当时那个大叔刚来的时候还是衣着整齐的,他好似是来求大师兄什么事,两个人叽里呱啦说了一串他听不懂的话,然后就给大师兄跪下了,接着大师兄就直接把人丢出去了。
这人也聪明,观察了几天,发现鉴明对那个黝黑皮肤带纹身的小师弟特别好,就故意去找他,用别扭的中原话告诉他:“他父亲生病,快死,想念他。”
他忐忑地去问大师兄,“也怪可怜的……”
鉴明用金色的眸子睨了他一眼,“我要是回去了肯定会要我还俗娶老婆的。”
杨烁一年前就知道他们那什么不是在练功,他心大,被鉴明一通哄的,很快就接受了。他爱极了大师兄,想要这辈子和他一生一世的,一起练武,做天下武林并列第一的一双人,断不愿意让他去娶什么老婆,可是……大师兄的爸爸快死了哎……虽然大师兄以前说过他爸爸待他不好,待他娘也不好,所以他才小小年纪就孤身来了中原。
杨烁心里纠结,他看着粗枝大叶的,其实特别心软,不然当年在江上也不会差点和他的好朋友沐雩双双丧命了。
杨烁看那个大叔实在可怜,忍不住给他送了衣服食物,大叔告诉他,大师兄的父亲真的病得很重,拜托他去求一求,只是回去见一面就够了。
以前大师兄和他谈过很多事,譬如他不喜欢自己长得不像娘亲却和爹一模一样,譬如他父亲也教过他摔跤只是嫌弃他瘦弱无能不如兄长健壮……
杨烁还是去对大师兄说:“假如他说的是真的呢?你还是回去看一眼吧。我是爹娘都去世得早,我最后悔的就是我当年还不记事,都快记不清他们的音容了……如果我能在他们去世前好好和他们说次话就好了。不管怎样,就算你讨厌他,也去见他最后一面吧,不然万一你以后后悔,也是来不及的了。我……我也担心他逼你娶妻,那你带我一起去吧?”
鉴明笑了,摸摸他的脑袋,“那里很危险的,我不能带你去。”
鉴明想了两年,最后还是换上便装,和杨烁约好一个月后回来。
结果一拖就是四个月,等到下了雪,他才回来,满身倦意,头发也长出了一小寸,还得重新剃头。
杨烁发现他似乎有点变了,再看看,似乎又没有。
*
元鼎二年。滕真可汗病重,大王子死,那仁部落乱。召二王子达山归,达山连战六部勇士,无敌手。
——《梁书•景帝》
第49章 如何拐骗一只小圣父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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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雪已经落满了树梢。
鹅黄色的腊梅花开了满树,缀着晶莹的雪,散发出浓郁的香气。趁着日头还没辟出来,顾雪洲披着件袄子在庭中,取了个甜白瓷的小罐,一点一点收集花上的碎雪,耐心辛苦地到太阳从地平线后面升起,也没收集到多少,至多一个小碗的分量。
院子里静悄悄的,自从过了二月,后院就变得格外安静,这是顾雪洲特别交代的,离乡试只有半年,沐哥儿要温书。
顾雪洲原还和沐雩商量过他们院子小,前面的门店做生意又很吵闹,怕影响了他读书,要么给他再外面租个清净的院子,雇几个人伺候他,叫他可以专心念书,要是不适应的话,在顾师傅那借个院子住也是可以的,翠微山房就很好,不怕床生,要是读书乏了还有桩子可以练练拳脚。
沐雩不同意,又是不要脸地倒打一耙顺带甜言蜜语:“你不是故意想支开我吗?我既承诺了不会碰你自然就会言而有信,你是不相信我吗?难道在你心里我就那样的人吗?我以前说不会强你,我也忍了两年,这还不能表我的决心吗?你明知道我一日见不到你就会朝思暮想寝食难安的……你就是不让我亲近,给我看看我也心满意足了。”
顾雪洲被他这连还珠似的话给搅的面红耳赤,只得答应了,可心里还是忐忑在这吵闹的市井要打搅到他温习,叮嘱了家里的所有人都要安静了再安静。
连顾伯都很紧张,不再对沐雩横挑鼻子竖挑眼了,变得温柔到叫沐雩觉得肉麻。举人啊!那可是举人!考上举人就有资格做官当官老爷了!
有两回他还埋怨顾雪洲:“我们现在铺子开的那么好几家,也不是没有钱,我们住这是方便,清净却是不清净的,何必为了省那三瓜两枣的铜板子让沐哥儿在家复习,出去给他找个好点的院子不行吗?”
顾雪洲嘴巴苦死了,难道他不是这么想的吗?他虽然节俭,但向来不是抠门的人,可他又不能说是那小王八蛋依恋他死活要留在这。顾伯是个极忠烈的世仆,不然当年也不会就他一个人带着自己豁出性命逃出来,他和沐雩间那点龌龊事当然是瞒着顾伯的,最好瞒到这段不干不净的孽缘断了为止……他都不敢想象顾伯发现了这件事以后会怎么样,打断沐雩的腿吧他老人家没那个武力,打断自己的腿吧他不一定舍得,顾伯如今年事高了,身体也不大好,只怕要被气病了去。
但顾雪洲最担心的事情不是这个,他对沐哥儿的学业也有信心,就算不一定能再拿个魁首,但应当还是能考上举人的。就算不去国子监,他也迟早是要进京赶考的,况且他在查他亲娘的事也不是一日两日的,必须是得去京城走一遭的。
先皇已去,当年的人差不多都死光了,连他这个小的如今都快三十了,前案大抵是不会有人问津的了。可是他万万没想到沐雩能得罪了当红的那位九千岁,那样的心狠手辣的人……但愿日理万机的蒋大人已经忘记了个这个小混球吧。
就在沐雩闭关读书的没几天后,李娘子诊出喜脉,已经三个月多了。
说是喜脉,更多的是惊,顾师傅和李娘子夫妻俩琴瑟和鸣这二三十年,什么都好,就是没有孩子,李娘子身体不错,只是不易受孕,早年掉过一个孩子,后来就再没有过了。顾师傅倒不在意——虽然外面有人传说是他吃老婆的住老婆的当然不在意——这些年两人恩恩爱爱一个忙赚钱一个忙行医也就这样过来了。
没想到现在两人都四十了,觉得不会有孩子了却有了孩子。顾师傅是准备把医馆传给他的大徒弟,李娘子也提拔培养了族中的几个子侄后继有人。
这太危险了,顾师傅情愿不要孩子。李娘子却觉得不努力下就轻言放弃不是她李筠容的作风,尽量保吧,但若是危及到自己的性命,她也不会拼命非要给顾家留香火的。
顾师傅怕死了,外地出诊是不跑的,本地的病人还是坐诊的,然后又怕把病带回来,老婆住的院子都不敢进,日日中气十足地隔着墙喊话,这样也就算了,他因为担心,每日问个十几回都是少的,把李娘子烦的不成,扶着肚子把顾师傅骂得狗血淋头。
沐雩每次去的时候都是鸡飞狗跳的,这天去却很安静。
小婢女给他带路,因不是外人,便都和他说了,“夫人的一个老朋友来了,是位风神俊秀的郎君,正在花厅呢。”
沐雩说:“那到时我来的不是时候了,我也没什么大事。倒不如我下次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