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般呢?”林雁提醒,“他被我寄养在那臭卖药的家里,你一定要接回来。此贼人手上不干净,心眼也多,只怕会拿小孩做筹码。”
“般般在王府,我已经接到身边了。”谢岁苦笑,“我前些日子在王府看见般般就知道要遭,果不其然。”
“这次是被他摆了一道。”林雁咬牙,“好深的心机,在我面前装柔弱,亏我还当他真是个普通的小大夫,朝星阁主,心机深沉,名不虚传。”
“早年同他住对门时我就该知道,他和王府来往那么密切,哪里会是普通人,是我有眼无珠,见色起意,还不如真瞎了。”
说完又吐了一口,谢岁端了个杯子过来给他漱口,“此毒你有没有办法?”
“小小毒药而已,为难不了我多久,过几日再试试新解法,迟早能解开。”林雁擦着嘴边的血,十分淡定,“只是元夕你要多加留意,猎场刺杀一事裴珩必然已经知晓……”
“王爷他并没有恨我。”谢岁端着水碗,语调古井无波,“当然,我也不清楚他到底是真的,还是装的,总归现在还没对我动手的意思。目前我暂且应该是没有危险的。师父你还是别关心我了,先想想该怎么解毒才是。”
“小毒而已,咳咳咳……”林雁喷血,“斗玄楼的事交给你安排,我就不去了。叶一纯此人不是善茬,你安排人手时还是需要注意,只怕他们借机撒气,将楼里那些孩子派出去送死。”
深吸一口气,林雁咬牙切齿:“我迟早拿他人头!”
吐着吐着有些脱力,他趴在床边喘息,背脊起伏,看着倒像是怀了。谢岁被自己的想法雷了到,忙将脑袋里乱七八糟的场景甩开,他拍了拍林雁的背脊,拍着拍着,就看见抱着盆的人,脸上掉下两颗金豆子。
谢岁:“…………”
从前他师父都是吊儿郎当,一副神棍样,就算是从前在路边捡到他,那样重伤的情况下,也没见他掉过泪珠子,这人仿佛天生就没心没肺不怕疼。
现下居然哭了……可见此次他受伤之深。
情之一字,果然是世间最难解的毒药。
谢岁想要安慰,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毕竟他如今不过全靠骗。接近,勾引,装出一副深情模样,引得裴珩对他感兴趣。他比林雁叶一纯更不妙,毕竟这两人是隐瞒身份,而他是骗人感情,
骗人感情,天打雷劈。
若是有朝一日,裴珩发觉他目前这一切不过是装模作样,借着他的势胡作非为,也不知会不会同师父和林大夫那样,骤然清醒,抽身而出,再杀个你死我活。
“天涯何处无芳草,师父你也不用太过伤怀,先好好养伤,其他的事,往后再谈。”谢岁勉强安慰,“有什么需要的药可同我说,我给你寻过来,你也别操心了,往后的事,我来安排。”
见林雁情况有所缓和,谢岁扶着他躺下,随后悄然出门。
房门外,丹宿双手环胸,“怎么?还是那死出?”
“只是一时想不开。”谢岁合上房门,“师父性子最是风流,金陵城中美人何其之多,待他解毒后,自然会将人忘个干净。”
他转头看向门口守着的丹宿,眉眼一抬,轻微一笑,“倒是你,考虑的如何了?小师叔。”
丹宿后背汗毛一竖:“……瞎叫什么?”
“听人说您算是师父的师弟,那我这自然要叫上一声师叔了。”谢岁扶着拐杖,缓步挪动,“江湖上不都是这般叫的么?师侄我从前有些冒犯之处,还望师叔海涵。”
丹宿呵了一声,沉默片刻,低声道:“既然认我当师叔,那自然不能太薄待,例银再加两成,我们入了王府,那就是给你们卖命,银钱太低,留不住人。”
谢岁皱着眉头,一脸为难,他跟着丹宿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像是经过了漫长的心理斗争,最后勉强答应道:“我不太能确定,还得回去劝劝王爷,尽可能的帮你将例银提上去,至于提多少,还得看王爷的意思。”
“你这枕头风吹的不行啊?”丹宿啧了一声,却没再为难,“行,等你消息。”
谢岁点点头,他被丹宿一路送到门口,这时对方才想起来似的,从怀里掏了掏,掏出一个册子。
“斗玄楼的暗杀名单,从楼主书房摸出来的,你可能有用。”说完,将册子抛过来,咚一声关上了大门。
谢岁挑眉,看着这名册,抬手塞进怀里。刚转身,却发现不知何时,他的小马车已经走了,门口停了一辆更大的马车。
车窗旁侧低垂的竹帘让人一折扇撩开,探出半张脸。
已是日暮,小憩完的裴珩一身淡色的轻衫便装,像个风流雅韵的翩翩公子。细碎的日光从帘外倾泄而过,青年被金线勾勒了一圈身形,披了一身暮色的辉光,从小窗口探出毛茸茸的脑袋。
“发什么呆呢,王妃,回家了。”
第77章
谢岁坐上了马车。
不过一下午不见,裴珩已经换了身衣服,一身浅淡的白,布料轻盈,堆在车内,像是堆了一层云。
他就趴在云堆里,朝着车窗外伸手,递出去了一个药瓶,懒散道:“给林道长。”
谢岁看见车夫将药瓶送给丹宿,轻微抬眼,浑身紧绷:“是叶大夫给的解药?”
“嗯。”裴珩呼啦呼啦扇风,头发乱飞,他倒是不怎么怕热,毕竟常年蹲在西北,热习惯了。如今闷在轿子里也没出汗,倚着窗口冲着谢岁歉然一笑,“老叶这人刀子嘴豆腐心,他年纪一大把了,也没遇到过什么喜欢的人,这次林道长给他的刺激有些大,一时接受不了,但却没有害他性命的意思。”
“我听南横说你师父受伤颇重,他现在的情况如何?”
“多谢王爷赠药,家师自由一些保命手段,目前没有性命之忧,既然叶大夫给了药,那不过半月,便可彻底恢复。”谢岁冲着裴珩笑了笑,老老实实的回答。
他看着马车内状似闲散的青年,面上淡定,实际却心生警惕,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提防着裴珩下一句话图穷匕见,过来兴师问罪。
毕竟如今他之前干过的事,可以说已经彻底摆在了明面上,裴珩就算不生气,也该对他心生防备。
不过会在这里看见裴珩,他着实有些意料不到。毕竟按照常理来说,裴珩知道度厄是他师父后,要么第一时间派人过来抓他,不说捅他几刀,失宠却是妥妥的,再不济也会隐藏心思,当做一切事情没发生过,好在暗处监视他的所作所为,悄悄提防。
像这样坦坦荡荡,坐着马车过来接他,倒让谢岁有些捉摸不透了。
裴珩表现的好像一点也不在意,明明他骗了他,还同人合伙伤了他。
马车行驶,车内摇摇晃晃,谢岁乖巧坐在旁侧,在一瞬间,心中琢磨千万种裴珩目前的想法。马车里放了矮桌,桌面上是冰凉的茶饮,随着马车行驶,杯面水波纹晃动,映出旁侧青年一张平静的脸。
裴珩合了折扇,双目紧闭,离开斗玄楼的地盘后,他面上的笑容便消失了个干净,不知在想些什么,连眉头都皱紧了,手指搭在桌案上,哒哒哒,缓慢地敲。
这么多日的相处,裴珩的动作谢岁再熟悉不过了,这是他想事时常用做的坏习惯。比如他们凑在一处商量坑害端王,怎么处理朝政时,裴珩陷入思索,便会拿手指尖敲桌子,一声一声,如同某种轻巧的鼓点,吵得人分神。
谢岁握着衣袖,面上不动声色,心中万分煎熬,额头都浮出一层汗。
现在这种情况,裴珩想查的多半已经查了个干净,坦白也没用了,他未来的处境只能赌,赌裴珩对他不只是玩玩,还是心中存了几分情……但,裴珩真的会有感情吗?
前方马车忽然拐了一个弯,没有走回王府的老路,而是往更偏僻的地方去了。
谢岁一眼认出这是往天牢的方向,手指习惯性的疼起来,他嘴唇失了血色,缓缓侧头,却发现裴珩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正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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