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如一闻言又好气又想笑,心说世上简直没有比这更僵硬的安慰人方式了,最后还是白了严况一眼,泪意成功止住继续喂他吃面,自己也趁着空档多吃几口。两碗面下肚,两人才各自寻回了些力气和精神,程如一也借机从严况腿上下来伸了个懒腰。
“活着真好。”迎着充足阳光,程如一由心感慨一句,严况去跟面摊老板付了铜板,回身正好迎上程如一那惬意释然的笑意。
两人迎着光往回走,严况心有余悸蹙眉道:“你该庆幸,那毒药放太久有些过期失效了,否则便是真阎王也救不了。你……你别再死了。”
“当然不了……我真舍不得,你还不信?”许是吃饱了,两人迷迷糊糊的羞怯感也减退不少,程如一踮起脚跟严况勾肩搭背道:“想是我家官人名声大,真阎王也要给你几分薄面,不敢轻易划了我名字去呢……”
说话间程如一的唇尖又有意无意的擦过严况耳垂,引得冷面阎王又是一阵心跳加速。
“怎么啦,我说得不对?”程如一说着又凑上来,却被严况挡住了,程如一见他左手紧紧握着拳,仿佛握着什么东西似得,不由又好奇起来拉住他手腕:“藏什么好东西呢,给我瞧瞧。”
随着严况五指摊开,是青鱼玉佩静静躺在那伤痕累累的手心,程如一愣了愣下意识伸手去拿,严况却收手不给他了。
“怎么……怎么不给我?”程如一有些焦急伸手去够,严况却直接使出了绝招——
抬手举高。
程如一对此无计可施道:“拾金不昧才是好品德……严大人你怎能这样对待失主。”
“这是我套中的。”
见严况顾左右而言他,程如一忙道:“但是你送给我了啊……”
“但你弄丢了。”严况此言出口,程如一顿时明白他是还在生自己的气,又心说也难怪他生气。
程如一思索一番,眼见现下已经走出了村落,快到唐门又四下无人……
他飞速踮脚,搂着严况就狠狠往他脸上……亲了两口。
那吻的力道之重,直在脸上留下两个印子。严况愣了愣,只觉心下一阵天地倒悬,银河星幕如飞瀑倾撒,坠落人间溅起亮斑点点幻化做春日花草茂盛生长,草色花色又凝成靓丽一色,在夜空中炸成烟花流彩。
笑意不自觉涌上嘴角,却又忽然间僵在严况脸上。
程如一并未发觉对方异样,还在努力伸手抓玉佩:“我好好保管,肯定不会再弄丢了,好官人……你快还给我吧?”
眼见严况一副充耳不闻的模样,目光还直直望向自己身后,程如一心说这是还不够?好吧,那豁出去了……心念一定,然而他仰头凑过去的一瞬,却听见严况僵硬结巴道——
“且……慢。”
“……怎么了?啊?!是有埋伏吗?!”程如一这才发觉严况神色不对,心说那些江湖人士虽然退出了唐门,难说还有那心有不甘的徘徊在附近!思及此,他抱着严况手臂缓缓回头……
可身后明明空无一人。
正当程如一疑惑之时,严况忽然拉着他慢悠悠往前走去,最后带着他停在二十尺开外,一个长满杂草的土堆面前。
“出来。”严况竟对着那土堆沉声命令道。
程如一登时愣在原地,又听严况眉心紧锁道:“我早就发现你们了,立刻,马上,全部出来。”
话音落下,土堆后方响起尴尬琐碎的声响。随着一个个熟悉面孔涌入视线,程如一脑中思绪瞬间爆炸。
梁战英、林江月、唐渺、程如清、韩凝、李三娘,甚至连韩绍真这个老头都在,众人齐齐整整挤在一处,且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异彩纷呈。
“师,师兄,程先生……早啊。”
林江月率先开口试图打破尴尬,却见程如一两眼上翻,直接向后栽倒在严况怀里……
……
程如一睡得昏天黑地,醒来时看着窗外暮色,心下直骂那过期毒药怎的还助眠。
“哥醒啦?”
程如一刚醒,迷迷糊糊的还以为是程如清,眼见有只手伸了过来,他便直接搭着那手腕坐了起来,道:“清儿,什么时辰了?严指挥呢?”
“是渺儿不是清儿啊,表哥是我啊。”
唐渺一脸憔悴的坐在他床边道:“程姑娘养伤歇着去了,我师兄跟师姐和三娘他们在一起疗伤。表哥你怎么样?三娘给你把了脉,说你伤的也不轻,要好好修养。”
“我……我还好。”程如一揉着额角道:“你师兄的伤势没再严重吧?”
唐渺过去把灯点上了,屋里登时堂了起来,昏黄的灯光照得人身上暖暖的。唐渺坐了过来,程如一只见他眼底乌青一片,面色嘴唇都没血色,人也比最初相识时瘦了许多,那股子鬼精灵的劲儿也几乎荡然无存。
唐渺语气蔫蔫道:“表哥,你想吃什么,我叫……我去做。”
“我不是很饿,不急。”程如一看着眼前刚刚相认的血亲,心中也很不是滋味。唐渺的一生温情与死别交织,自由的代价也过于沉痛,想起初遇时唐渺活蹦乱跳的模样,程如一难免心疼,伸手揉了揉唐渺的刘海道:“阿渺,以后我就跟你师兄师姐他们一样,叫你阿渺好吗?”
唐渺点点头,吸了吸鼻子看着像是想哭。他这些天实在是哭了不少,眼泪都快流干了,程如一见状连忙拍拍他肩膀道:“你爹在天有灵,看见你因他难过得身子都垮了,定会心疼的。”
“程哥……”唐渺叹了口气道:“我知道,我是担心……师兄。”
话一出口,唐渺立刻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他心知程如一更加担心严况,连忙焦急的想要岔开话题,程如一却看似十分淡然道:“阿渺,这是命。”
“不……不是……都是因为,都是因为……”见程如一情绪还算稳定,唐渺却顿时绷不住了,神色哀戚道:“当年宗门遭难,我和月师兄走散后幸而遇到了师兄,逃亡时却遇到了我爹和朝廷兵马拦路,我爹力保我二人,但朝廷的人苦苦相逼,师兄他为了不连累我……”
“他……跳崖了。”
短短一番话,最后四个字听得程如一心头刺痛眉梢紧缩,唐渺也格外愧疚道:“那悬崖深不见底,我当时便被我爹打晕了,不知师兄是怎样活下来又成了朝廷的指挥使……但师兄身体强健武功高强,我想大概,一定……是那时候落下的病根吧……”
痛定思痛,经唐渺这么一说,程如一忽然间反应过来,严况究竟是何病因?!
正如唐渺所言,严况武功高强少有敌手,又是早在上京就诊断出了绝症,那病因呢?难道真是因为跳崖?
而且……程如一又想起一事。在诏狱时,自己便因为受刑被严况脱光了上衣,后来这一路严况也时常顺手扒了他衣裳替他上药治伤,可是当严况受伤时,却从不许自己替他上药,总是趁着程如一睡着或者避开他自行处理,还喜欢把自己裹得跟粽子一样。
自己,从没见过严况的身体。
程如一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道:“阿渺,咱们去看看你师兄。”
……
“所以……你小子现在一颗雪清丹都没有了?”李三娘既震惊又感叹道:“而今没了雪清丹续命,你随时可能一睡不醒,还咋撑着回齐州找那医官啊!”
练功房内,李三娘刚给严况施完针,他系好最后一处衣带,有些黯然闷声道:“前辈,当真没别的法子了吗。”
“有雪清丹,再加上我施针强行刺激经脉,你还能再撑他三两个月……如若没有,你师父在世也没招儿。”李三娘又叹了口气,片刻后却忽然眼前一亮道:“血,服用雪清丹之人的血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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