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也能越过高墙,飞上苍穹九天,映着云丝波纹,映在青空碧浪。
程如清靠在檀珠肩膀上,目送着风筝越飞越高,变得比飞鸟还小,她轻声道:“剪了。”
“什么?”檀珠侧首,下颔轻蹭人发顶:“又说什么疯话呢?剪了可就没得玩儿了啊……”
程如清闷闷道:“剪了……让它走。”
此言一出,檀珠却骤然神色一凝,片刻后她又温和笑笑,空出的那手轻轻拍拍程如清手背。
“好,让她走。”
檀珠并指挥手一划,风筝线猝然绷断,那本就微尘般大的风筝,眨眼间便不见了。
“剪啦。瞧,风筝上天了……夫人高兴了吗?”檀珠梨涡浅笑,完全没发觉程如清的手搭在她腰间,将袖中一块帕子偷偷掖在了她的腰封里。
“夫人?”
见程如清没反应,眼睛还做贼心虚的望着别处,檀珠又唤了一声,程如清这才回过神来,应了两声又若有所思道:“不……阿珠,不要唤我夫人。”
檀珠显然没想到她会说这个,便顺着问道:“那……如清,阿清,清清?”
“叫……小疯子吧。”程如清露出了一丝平淡释然的笑来,她双手搭着檀珠肩膀,歪头看着对方。
“往后……就只为阿珠疯。”
作者有话说:
对,是一对,恋人,不是朋友
第92章 失魂
“程氏,老夫知道你没有杀人。”
一道低沉声线,宛如夜雨凉风,将程如清的思绪拉回现实。她微微抬起头,却也依旧装出一副缺魂少魄的痴傻模样,眼珠转也不转的盯着何彦舟,一言不发。
“只要你肯说出账本的去向,以及凶手到底受何人指使,老夫会放了你。”
见这疯妇方才好不容易有了反应,喉头也发出些不明意义的声响,本以为快问出个结果,但她此刻却再度装起傻来,就连一旁的护卫和县令都有些着急了,可何彦舟仍是神色淡淡,不疾不徐道:“程氏,老夫一向守诺,说放你走定会放你走,还会看在你那苦命兄长的份上……给你一笔钱,让你安度余生。”
听得“兄长”二字时,何彦舟还是在程如清眼中捕捉到了些许波动,他无比坚信眼前这个女子,绝对是在装疯。
而她口中,定有自己想要的答案。
但程如清依旧是沉默不语,就连眼神也微微错开。
何彦舟眼神一冷道:“……继续用刑。”
久经官场历练的何相竟也拿这疯妇没了主意,眉头顺着细纹褶皱微微蹙起回身落座,一旁的护卫得令,又选了炉中烧红的烙铁,拨开红炭将其一把取出。
程如清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头,下意识的抿住了唇瓣。
“何俊勇死的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何彦舟不死心又问上一句,却不出意外的没有回应,然而就在护卫手持烙铁靠近之时,刑房门口徘徊的一道人影却引起了何彦舟的注意。
“等等。”何彦舟喝止手下,冲着门外人影微微抬首:“什么人。”
另一名贴身护卫见状立时上前,将门外人一把拎了进来,一旁吓的噤若寒蝉的县令见状开口道:“何相,他是狱头。”
那狱头似乎也没料到自己会被直接提进来,吓的跪地连连叩头:“何相饶命,何相饶命……”
“要饶你,不如先说是来做什么的。莫说只是为了看此间热闹,老夫还没昏聩到那个地步。”
那狱头本还有些犹豫神色,何彦舟此言一出,他连连叩头道:“是……是何家的妾,求着卑职,说想再见家中主母一面……”
刑架上的程如清心头骤然一紧,却阖上了眼,不敢流露任何表情。
何彦舟眉心微动,目光低垂瞥着那人道:“给了你多少好处。”
牢头满脸是汗道:“三千两……小的全都献给相公,不敢藏私!”
那人边说边从怀里掏着银票,何彦舟眉头一紧,一旁护卫立刻一脚将人踢开,吓的牢头再度求饶起来。
“就叫那女子进来吧。”
牢头如同捡回条命般,起身飞也似的冲了出去,不多时,白衣袅娜,素颜清波,那一身孝服的女子迈着碎步,扭着腰肢缓缓入内,却在门口时便做出副吓了一跳的神色来。
“贱妾檀珠……见过诸位大人。”
程如清低垂着头,理智阻止她对眼前之人有任何反应,却还是不自觉的湿了眼眶。
檀珠望着刑架上不成人形的程如清,却也脸色煞白,面上却依旧是楚楚可怜的模样,却出言惊人道:“贱妾与主君恩爱……却不料遭此横祸,贱妾这一身今后何处寄托呢……贱妾今日便是要问问主母,究竟为何……为何要杀我们老爷!”
说着,她又是微微欠身,盈盈一拜道:“奴也是……也是想请大人们给奴家做个主……寻个去处。”
程如清血肉模糊的指尖微微发颤,却还是头也不抬。
檀珠的眸光却微微瞥向一旁的高县令。县令望着这娇滴滴的美人,不由动了歪心思,可何彦舟在此,他不敢多说半个字。何彦舟打量着檀珠,目光沉沉扫视了几遍方才开口道:“那夜你可在场。”
檀珠略略抬首,额角碎发散落下来掩在泪痣旁,开口娇声软语道:“在……妾是何家的人,那定然是在的……”
……
入秋的雨夜格外寒凉,程如清窝在被里搓着手脚仍不能入眠。
檀珠今日陪何俊勇外出应酬去了,但檀珠答应过自己,不管多晚都会回来陪她一起睡的。
檀珠又香又软,何俊勇却是又臭又硬的,他们并不相配。程如清心中如是想着,檀珠就该跟自己睡,她不是那个男人的。
她是自己的。
可程如清瞪着大眼等了许久,仍是不见人回。雨下得愈发大了,程如清恢复神志后,记忆也自然渐渐回归脑海,她比谁都清楚何俊勇是个什么样的人。
檀珠是她的光,是她的神,但在那男人眼里……也不过是个玩物罢了,岂能得到善待?程如清越想越不放心,又记得那人喝醉了就要打人,檀珠也是个弱女子,她该怎么办?
想起前些时日在檀珠脸上看到的淤青,程如清只觉心脏猛然一缩。
她穿好衣裳,打着伞便出了门,先是往檀珠院子里去了一趟,果然没人,如此只叫她更加忧心,立刻回身往正院里去。
伞顶积雨滚落溅起水花,泥水打湿裙摆,裹住她的双足,待到正院门前时,她还是迟疑了片刻。
在檀珠的照料下,她恢复了神智,也想起了一些幼年时强行被生母抹杀的记忆。
哥哥,兄长。
程如清记得了,她的确有个哥哥,待她很好。但她却在日复一日的灌药洗脑折磨中,忘记了自己的这位兄长,转而欺辱加害于他。
她疯了这么多年,也是自己不愿清醒着。有些事,忘了比记得好,装疯就能逃避一切。
当年,她踏进这院子,便失去自我,失去了兄长。于是她怕,就连只是路过,心里都会骤然一紧。
可她隐约看着院里窗内还有火烛摇曳,骤然,窗前有不知是檀珠还是何俊勇的人影映着烛火闪动,那人却从桌案上抄起了什么东西,正朝着对方砸过去……
伞花旋落,积水飞溅,程如清奋不顾身冲进房中,她不能接受檀珠出事,哪怕是自己死了……
也不能让她出事。
……
“那夜的雨下的很大……妾本来睡得昏沉,忽然听见外头吵嚷起来,随着众人一同进去,便看见……”
檀珠眼睑微抬,语调颤抖道:“就看见,夫人手中举着凳子,疯了似得,砸向老爷的头……可怜的老爷啊……”
程如清沉默不语,只静静垂着头,仿佛听不懂对方在说些什么,而何彦舟却皱了皱眉头,对檀珠道:“当时你就没见到别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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