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高怀瑜真就乖乖喝下那杯毒酒,也太不值了。连元熙一个旁观者都觉得不值,高怀瑜岂不是更不甘心?
元熙怕是这世上最能理解高怀瑜委屈的人。明明一心一意为国效力,却反被猜忌,这种事他也同样经历过。
功高震主被忌惮,要么反,要么跑,要么死。
忌惮元熙的人至少还是他的父亲,还有那么一点不忍心。可即便有那么一点不忍心在,元熙也险些被折磨到崩溃。高玮一家子却是恨不得高怀瑜彻底消失的,恨到如果没了高怀瑜,燕国就有覆灭可能,他们也一定要让高怀瑜去死。
元熙是被老爹老妈从前的宠爱宠出了暴脾气,习惯不爽了就一巴掌扇回去,被逼急了直接一次干掉兄长父亲,自己当皇帝。高怀瑜却一直忍到了那杯毒酒送到清河王府,直到那一刻才终于不忍了。
元熙当年听说高玮要杀高怀瑜的时候,还有些不屑鄙夷。高长恭 、斛律光 、宇文宪……哪个不是死于非命,还不够给人教训么?
若是换了他,在高玮杀霍飞的时候,他就直接掀桌子不干了,哪里还会一忍再忍。
后面竟然交出兵权,称病不出……完全就是自断后路,他绝不可能那么干。奢求一个想杀自己的人改变主意……高怀瑜打仗那么厉害,怎么一回建平就能那么天真?实在是笨得可以。
结果他心里刚嘲讽完,就在破庙里捡到只灰头土脸奄奄一息的高怀瑜。
之后他便发现,不是高怀瑜太笨,好像是他太狠心。
这种傻子……元熙有些无奈:“战事已毕,朕会追封霍将军,给他建衣冠冢。”
“老师……”高怀瑜喃喃道,“谢陛下……”
玉珠接过宫女送来的醒酒汤,神色复杂地端到元熙面前:“陛下,醒酒汤送来了。要喂侯爷喝下么?”
“给朕。”元熙说完,伸手接过瓷碗,竟就开始亲自给高怀瑜喂汤。
玉珠有点看不懂,并且大为震撼。
高怀瑜醉了也很乖,元熙就那么旁若无人地一勺一勺喂完,末了又忍不住去捏了捏他耳垂。
高怀瑜突然甩了甩脑袋,元熙只好收回爪子。而后直接一转方向,搂住高怀瑜的腰把人抱了起来。
他其实只是好奇高怀瑜抱起来沉不沉而已,以前也没抱过。不过想想也知道,一个成年男人,当然很沉。
一路抱高怀瑜到门口送人上车,他才摆驾回紫极宫。
殿中众人刚被元熙屏退,玉珠便道:“陛下,安阳侯可是高珩的正牌攻啊。”
“正宫?什么正宫?”
“陛下,我能理解您喜欢安阳侯,可是这是在书里!安阳侯跟您只是虚情假意,他对您下了毒的!”
“嘶……”元熙摸了摸下巴,“朕喜欢安阳侯……那么明显么?”
当然明显了!一言不合封了个王就算了。哪儿有直男对着兄弟贴贴抱抱还去揉人家耳朵的!
书里写元熙和高怀瑜在跟高珩勾勾搭搭之前有一腿,她以为是作者为了搞贵乱蜘蛛网特地加的设定,没想到元熙居然真的对高怀瑜有意思!历史上他们两人之间有过什么她不清楚,可这不是历史!
“明显。”玉珠道。
“其实……朕很好奇。为什么你们后世会传朕和高珩的野史……”元熙微微眯眼,“朕和怀瑜,难道不是更值得写个话本好好称颂一番?史料难道不该记载朕救了被追杀的高怀瑜,两人一见如故么?好歹也是君明臣贤,一段佳话。”
玉珠道:“这我不是很清楚……”毕竟她只是嗑一口粮,至于什么史料她根本没看过。
她回答完立马道:“陛下,您不要转移话题!您清醒一点,现在您不是在现实世界,这个安阳侯也不是您认识的那个安阳侯啊!”绝对不能感情用事啊!
元熙哂道:“你看他像对高珩感兴趣的样子么?”
玉珠着急道:“高怀瑜一开始的确不喜欢高珩,他是由恨生爱。作者就是那么写的,您都已经知道了他会害您,就该早早提防着啊!”
“朕若只是想除掉这些会威胁朕的人,那还不简单?”元熙倒是依旧不紧不慢,“朕睁开眼之后,下令处死高氏一族,然后追捕燕国影卫首领夜黄昏,再往南陈派刺客暗杀太子萧淙,甚至连元家宗室都能砍几个……不就什么都解决了?”
玉珠闻言一怔,他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对啊!一位皇帝,想干什么不行?尤其元熙这种往那里一站就所有人都不敢吭声的皇帝,要杀几个人永绝后患,那还不是轻轻松松?这篇小说的主角第一章 就能领盒饭了。
那他为什么不一来就把日后会害死他的主角杀了?
“始皇帝历来被诬为暴君,尚且未杀六国贵族。北朝方才统一,天下并未归心,朕便要大肆杀戮,弄得朝野人心惶惶,岂是好事?朕说他们有罪,所以当杀,天下众人又会信么?”元熙顿了顿,笑道,“连你们后世的人,不都把朕写成了一个天天拿高珩做借口,滥杀高氏皇族的暴君么?”
小说里的渣攻元熙,一开始可是以对高珩不敬为由,把骂高珩不知羞耻以色事人的高家人给杀了个七七八八。高珩还哭着求他放过自己的亲人,可元熙目的就是杀高家人,哪里会因为他一个小小男宠求情就放过他们呢?
于是高珩就更恨这个渣攻了。
然而事实却是元熙优待高氏一族,那么多年也只处理了几个天天蹦跶的,可以算是仁君典范了。虽然他的确长了张很有侵略性的暴君脸,可他真的是这个混战时代的一股清流,少有的仁君。
是以他非常想不明白,他是昏君暴君堆里最正常脾气最好的一个了,怎么后世能把他传得那么离谱?
玉珠被他几句话就说得晕头转向:“那您……想怎么做?”
元熙道:“朕既然能重活一世,要做的自然是把曾经的遗憾弥补上……而非是肆意妄为。”
……
次日清晨,高怀瑜醒过来的时候头疼得很。
脑袋还昏沉着,一旁的大宫女就殷勤上前服侍:“侯爷,您要起了么?”
高怀瑜顿时被女人的声音吓得一激灵,瞬间清醒了,嗖一下直接坐起身来。
这不是他自己家……昨晚宫宴好像喝多了点……难道……
“侯爷,奴婢伺候您梳洗。”为首的大宫女看他起身,便叫人捧了衣物和发簪木梳过来。两个人一左一右抖开衣服,就要为高怀瑜换上。
高怀瑜局促道:“不必了,我自己来。”
那两个宫女有些犹豫地望了一眼大宫女,得到答复才放下衣服,退到一边。高怀瑜逃避似的移开目光,拿起衣服自己穿。
大宫女道:“那侯爷可有喜欢的香薰?洁面之物侯爷更喜欢清水还是牛乳?宫中有十余种药粉可给侯爷选择。若是侯爷不喜欢药粉,也备了玫瑰、兰草、桃花和白莲蕊。”
高怀瑜一顿:“……清水便好,其余的不必……”
“是。”大宫女颔首,“那侯爷早膳有什么喜欢的?要不要先上些茶点?”
高怀瑜沉默了。
他素来不太爱跟人打交道,当年在建平府上就没几个伺候的人,而且府里仆从也只帮他跑跑腿,洗漱穿衣这种事他还是习惯自己做……完全受不了宫女如此热情。
越有人要周到地伺候他,他越难受。
大宫女似乎察觉到他的不自在,便道:“侯爷若是拿不定主意,奴婢也可让膳房安排些合适的……”
高怀瑜立即道:“好……你定吧。”
大宫女欠身行礼道:“那奴婢便先退下了。”
人一走,高怀瑜终于松了口气。
后来的宫女呈上洗漱器具,他默默梳洗完毕,早膳也被送进殿内。
是他喜欢的越海虾饺,配了金钱肚和米粥。当年在建平时试过这种越海风味,他便喜欢上了。不过越海在南陈地界上,在建平能做出正宗越海风味的厨师很少,他又不是那种对吃穿特别讲究的人,也就偶尔会找厨师到府上做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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