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拂过,带来一丝暖意。
唐湉扭头看去,不远处护城河边的柳树抽了新芽,看过去泛着嫩绿的柔光,他长舒一口气,春天是真的要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78章 七十八
七十八
一切事情看似尘埃落定, 秦曜的身价在京中一涨再涨,因他还未成亲内院空虚,几乎全京城的少女都想嫁给他, 毕竟他年少英俊又袭了爵位, 上无高堂侍奉,下无兄弟阋墙人口简单, 因此想与他结亲的人能绕着护城河好几圈。
谢澧仍然不肯死心, 上次元宵灯会上他便让已经出嫁的长女带着小女儿去面见秦曜,想的就是他二人曾有过婚约,又有幼时情谊在,说不定就能把小女儿顺水推舟的推给他。
可惜秦曜一眼都未看,连个栽赃嫁祸的机会都不肯给, 他在家里整日盘算发愁, 于是又把谢令宜叫了回来,让她再想想法子。
“你在京中贵妇从来都很有人缘, 不如借个诗会的名义将秦曼也叫过去,说不定从她那里能想些法子。”
“她一个未出嫁的小姑娘懂个什么, 还不是随你摆布?”
谢令宜恭顺的站在父亲身边低首不语,任他说了半晌就是不给个回话, 倒让身边的女孩着急的直跺脚催她:“姐姐!姐姐你快说话呀!”
良久, 谢令宜才抬起头,第一次拒绝了她的父亲:“小曼的确年岁小, 可她却不是寻常女子, 不会听从女儿的话的。”
“更何况……”她说着又瞧了一眼自己娇美任性的妹妹,缓缓道:“他不会要小妹的。”
“当年父亲将事做的太绝, 哪还有转圜的余地?”
她脸上挂着一丝丝说不清的冷意, 对着他福了福身子后转身疾步走出, 全不理会身后父女俩的怒火,忍着走到外头,寻了个清净的地方站定,才悄悄抬手拿着帕子掩了掩眼角,不让眼泪被人发觉。
其实多年前的那个晚上,秦曜前来敲门寻求帮助的时候她也在的,隔着一道墙偷偷见到管家是如何撕毁婚书羞辱那个骄傲的少年郎,她是心疼的。
可她纵然再心疼,也不能越过威严的父亲,哪有大家闺阁千金敢与父亲作对的,传出去她还怎么做人?于是,不敢为自己的未婚夫争取哪怕一步的她就这么错失了,乃至多年后重逢,才恍然发觉原来自己还没有忘记他。
可那又如何?
是她当年的懦弱没有迈出去的那一步为自己抗争,现在也不必再提那些事,说她对他情意还在,自己都觉得可笑。
何况他护着身边那人的温柔神情她还记得,她又怎能忍心去破坏他的好姻缘,让自己的妹妹和父亲去碍他的眼?
谢令宜的心事如何旁人并不知晓,安国公府内此时灯火通明,比从前萧条冷清的模样好多了。秦曜坐在堂下,拿着干净的布巾耐心的擦拭着母亲的牌位,恭恭敬敬的又放了回去。
唐湉在旁边看着他干活,忽然问道:“你的嫂嫂是怎么去世的?”
秦曜有两个哥哥,平儿就是大哥秦晖的儿子,唐湉忽然想起平儿说起过他的娘亲,每次都是泪眼汪汪的,那个年纪的小孩正是最依赖母亲的时候,唐湉因此总是对他和华陵多疼一些。
“难产。”秦曜淡淡的回道,将大嫂的牌位也擦干净放到母亲的正下方,“当时家里刚出事,我为了父亲的事到处奔波求人,府里只剩小曼和平儿陪着她。”
“小曼那时才十二三岁什么都不会,平儿更小,嫂嫂因此忧思成疾惊吓过度,七个月早产,两个都没活。”
唐湉想着那时的秦曜一定绝望透了,父亲哥哥的事求救无门,回家后就看到大嫂的尸体,那是什么人间炼狱啊?
“都过去了。”秦曜轻轻说道,“如今我家大仇得报冤屈平反,他们也该去投胎了。”
唐湉看着灯下秦曜淡定的神色,心中却知道他内心远没有这么平静,尽管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可亲人的惨死一辈子都不可能淡忘。
那晚,唐湉第一次宿在了安国公府,就在秦曜的卧房里,和他睡一张床。
秦曜的床当然不如宫里的舒服,唐湉却很喜欢这里,好似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非常让人安心。
也不知是不是晚上那番话的原因,唐湉又开始做梦,他再次见到了唐祺,只不过比之前见到的还要年轻,大概只有十一二岁左右。
那时候的唐祺浑身上下找不到一块干净的布料,他蹲在四面漏风的土房子里哆嗦着捧着书读,地上放着一碗早就凉透了的水,饿了就喝上一口,屋里除了风声就是他的背书声。
虽然环境凄苦,可唐祺脸上坚毅的表情却很能打动人。
然后,时光飞逝。
眨眼间他就十五岁了,因早前中了秀才在村里开始有些名头,许多人会找他帮忙写信,或者给家里新生的娃儿取个像样的名字,他因此也有了点微末的收入,勉强饿不死。
某天他去了趟集市,在人牙子那里遇到一个少年。那少年生得黝黑,个子又高沉默寡言,可惜面相有些凶狠,许多人因此不敢买回去做家仆。
恰好唐祺刚给庄里员外家裱了字画得了些赏钱,见那少年如小兽般刚烈,不知怎的就想到了自己,于是倾尽所有买下他,本想做个好事放他自由离去,可那少年却死活都要跟着他。
所以,唐祺就给他起了个新名字,叫白简。
白简格外郁闷,明明他长得那么黑,偏要让他姓白,这人真坏。而唐祺捧着书在阳光下笑得狡黠,像是故意要看他不情愿的囧样,憋不住的坏笑。
再后来唐祺去京中赶考,途中遇上一群山匪拦路抢劫,看他漂亮就起了歪心思,彼时白简还不是十多年后的高手,一打十怎么也打不赢,被揍的爬不起来。
眼看着唐祺要被人欺负,谢眠山出手救了他,原来他也是准备去京城碰碰运气的。他原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小流氓,因被村里人赶出来没地方去,这才想法子独自谋生,京城人多繁华,说不定那里尚有一线生机。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一起进京,只是唐祺进了考场,谢眠山则入了军营,两人虽然路线不同,但同样都有出人头地衣锦还乡的目标。
事实证明,有志者事竟成这句话是有道理的,至少从唐祺和谢眠山身上得到了印证。
唐祺一举夺魁,殿前三试何等风采,穿着红衣骑马游京之时,谢眠山就在人群里抬头仰望着他,眼里充满了极度的渴望,只是不知他渴望的是那个红衣少年,还是背后的荣耀权力。
唐湉一路跟着唐祺走来,就像是走马观灯看电影似的,看尽了他的半生。
他看着唐祺一步步陷进官场泥潭,看着他从一个心怀天下气质风华的青年逐渐的被权欲熏染迷失自己,看着他与秦昭相爱却又分开。
朝堂上为了边境之事激烈争吵,秦老将军主战,但文臣则主和,双方吵得不可开交,老皇帝头疼不已,索性让他新晋心腹唐祺出来说话。
唐祺自然主和,于是本就弱势的大渝只能割地赔款,还要附赠公主过去,硬生生助长了边境四国的气焰。
他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过错,可秦老将军却痛惜失去的城池和百姓,下朝后发了大火,要求秦昭与他不得往来。
恰好当时户部侍郎被人举荐贪腐卖官,其中牵连的人太多,更有唐祺当时的靠山张大人在内,为了给靠山清除隐患,唐祺强硬保释户部侍郎,推了个知事出去顶罪,草草结了这个案子。
这件事在朝内引起了不小的波澜,他成功在张大人面前站定了脚跟,从此平步青云,可却也斩断了与秦昭在一起的最后一丝可能。
秦老将军平生最恨这种小人,因此痛骂了他一顿后拂袖而去,从此不许他再踏入自家大门一步。而秦昭虽不大清楚他做的那些事,却也隐约明白,他当然希望唐祺停手,只是父亲那边逼得太紧,他无奈之下只好选择带兵出征。
出发前他特意给唐祺留了信,告诉他等自己回来后他们要好好谈谈。他知道唐祺幼时过得艰苦,所以现在这样也不是他本意,但是没关系,以后他会做那个能驾驭他前进的缰绳,不叫他再陷进去。
可惜那封信被谢眠山私藏了,唐祺根本没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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