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庭知摸了两把它的脑袋,下巴微抬,示意他去凌锦棠身边,“这段时间听话点。”
小狼不屑地晃了两下尾巴,好像是嫌他说了句废话,屁股一抬,转过身跳到床榻外侧,盘起身子稳稳当当地护在凌锦棠的身边。
姜庭知这一趟若只是单纯处理青州的事情,来回半个月便绰绰有余,但他继承狼王之位还不足三年,即便现在靺苘的现状有目共睹地变好也并非所有人都甘心诚服于他,又是从他这里开了和大周通商的先例,下面不少部族里的老首领利益受到牵制,起了些别的心思也在他意料之中。
这次青州之行,他不仅要将边境几座城池内怀有不臣之心的人揪出来,收回对于青州原本的所有优待,更要将青州彻底纳回自己眼皮子底下,让他们再也不敢生出任何其他的心思。
***
“派出去的几批人,有消息了吗?”
“首领,第一批人说狼王过了鄢郡之后就在那里停了快三天,似乎是被什么事情拖住了脚步。”
“我不管他被什么事情绊住了,现在就是下手的最好时机,等他真到了青州境内再出事,跟我们所有人都脱不了干系!到时候靺苘发兵,十二部根本没有胜算!”
“还有,哲步可回来了?”
这句问完,却没人敢回他,青州首领还没来得及发怒,忽然听见外头一阵奔马声,显然来势汹汹,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眼前刮了一阵强风,有什么东西在他面前重重地摔了下,他晃了下神,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那是一条带着血的胳膊。
等他看清那条胳膊上十分熟悉的青色丝绳时几乎目眦欲裂,腿软得差点站不起来,猛地扑过去抱住了那条胳膊,崩溃大喊道:“哲步!”
帐外,姜庭知收紧缰绳,勒马止步,眼神淡漠地看着门前的守卫,撩开衣袍翻身下马,一手拎着卓鲁哲步的后颈衣领,就这么不费丝毫力气地将人直接拖了进去。
直到眼前笼罩下一片阴影,青州首领才迟迟地抬起头看过去,姜庭知面无表情地站在他面前,十八岁的狼王早就没了少年人的稚气,满眼全是嗜血的冷意,他似乎是打斗中被伤到了,脸颊边带着一点血痕,却并不显得狼狈,反而有股子冰冷又可怖的杀气,耳边的狼牙坠子随着他歪头的动作晃了晃,他自始至终都没开口,只是用鞭子缠住卓鲁哲步的脖子,将他一点一点送到了他父亲面前,然后低头一动不动地看向老首领。
那双绿眼睛毫无波澜,不似人。
老首领迟钝地想起来,那颗狼牙坠子是姜庭知十三岁杀了头狼弄来的玩意。
他记得之前的狼王和他提过此事,还极骄傲地说这小子以后一定是个凶悍的,一晃而过,当初那个小子现在已经长这么大了。
姜庭知欣赏够了他的脸色,笑了下,道:“卓鲁首领真是好大方,把自己的儿子送来给孤王当见面礼。”
“只是很可惜,这份礼物孤王不太喜欢,现在原路奉回,还望卓鲁首领好好收着。”
他掠过帐中所有人或惊恐或不安或愤怒的表情,转身坐在了主位之上,淡声道:“诸位想必知道孤王今日来是做什么。”
无人答话。
老首领愣了好一会儿才敢去探自己儿子的鼻息,但显然早就没了任何生还的可能,他忽地在嘴里尝到了一股血腥气,恨不能生啖了姜庭知的血肉,一声吼叫简直肝胆俱裂,“纳坦苏布德!”
“你好大的胆子!你父王当初都不敢同我这样讲话,你如今翻了天了,不仅杀了我儿子,还堂而皇之地……”
喉咙一紧,鞭子缠上喉间的时候像是毒蛇缠缚,他下意识地抓住鞭子挣扎起来,终于意识到对方是真的起了杀心。
姜庭知冷冷道:“父王?父王当初如何待你们青州十二部的,想必诸位都清楚得很,只是仁义换不来仁义,到如今难不成卓鲁首领还指望孤王……以礼相待么?”
老首领几欲窒息,从喉咙中堪堪吐出几声咳喘。
“不能杀他!”帐中有人求饶,混乱地不知该说什么,“青州首领对于稳定十二部不可或缺,狼王殿下,您不能杀他!”
姜庭知偏过脸看他,绿眼睛笑意盈盈,鞭子收紧陡然发力,将人在地上狠狠掼了一下,生生带起一地尘土,他眉目间仍旧带着不恼人的笑,反问道:“不能?不敢?”
“你们不如想想青州这段时间做了什么。”
“孤王才是靺苘的王,青州十二部少了卓鲁一族,不会有任何变化。”鞭子在青州首领的颈间随着姜庭知温和的语气愈缠愈紧,“这一趟孤王来青州,本就没打算同你们商量什么。”
他抬眸扫视了一圈,身子后仰靠在坐榻上,大发慈悲般地将鞭子收了回来,眯着眼睛轻声道:“着人去将十二部的族长请来,十二个人,每一个都不许缺,这十二天里,孤王倒要看看青州究竟是听卓鲁的,还是听孤王的。”
第六十二章 番外一:小别(下)
凌锦棠大约每隔五天会收到姜庭知写给自己的家书。
小狼王来信里其实没什么要紧的东西,每封信的开头都是一切都好,间或穿插些自己到了哪里路上碰到了什么事,偶尔会随信寄回来一些沿路的吃食,现在天冷,这些东西倒是放得住。
只是凌锦棠每次把信看完,基本脸是红了个透。
信纸三张,两张半都是对他的调笑戏弄之言,这笔力,不送去写话本子都着实可惜。
最近的一封信说自己夜里总是多梦,大约是太想他,睡不安稳。
凌锦棠将信收好,按着习惯先处理了朝中的一些事情,又将需要复批的奏折让人送去给会兰煜,这才起身准备去玉生烟给他调配香料。
并着最新的一封信一起送去。
姜庭知估摸着今天是收到凌锦棠回信的日子,因而心情极好,连带着审人的时候语气都上扬,只是苦了下头坐着的族长,笑也不是哭也不是,苦着一张脸看向一旁的卓鲁。
姜庭知身坐主位,笑眯眯道:“途经青州的商队损失不少,不知各位族长拿了这些钱财,可是打算带到九泉之下去享用?”
族长被他这瘆人的笑弄得哪里敢有半句虚言,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说了个干净,垂着脑袋仍旧用眼角余光看曾经的卓鲁首领。
他是第八个来的族长,在此之前卓鲁应该已经被折磨得不轻,瘦得几乎没了人形,脸颊都凹下去显出骨头来,若是狼王想要以儆效尤,显然效果卓著,他们哪里还敢有半点二心。
“王——”亲信在账外通报过后将信呈了上去,躬身道:“王妃给您送了香料过来。”
姜庭知愣了下,继而眼眸弯弯地接过,一边迫不及待地将信拆了,匆匆掠了一遍,又逐字逐句地看第二遍。
指尖扣了扣桌案,亲信便立刻将香丸捻散,放在香炉内慢慢燃了起来。
是凌锦棠平日里身上带着的香气,添了两位安神香,姜庭知悠哉悠哉地思索该给凌锦棠回些什么,晾着下头一干人等,不紧不慢地提笔写起家书来。
写到“事情处理得差不多,再有几日便可回去”的时候,他动作突然顿了下,桌上的刻刀被他掌风震得弹起又被他反手握住猛地掷了出去。
他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褪去,明眼人都能瞧见他写信时快要溢出来的欣喜,还以为今日审问到此结束,可不过转瞬刚才还喘着气的老首领此刻已经闭了眼倒在众人面前,袖中“哐当——”一声,掉下来一柄短刀。
姜庭知头也没抬,一边写信一边淡淡道:“罢了,明日让剩下的几个人一起过来吧,如今卓鲁首领也去了,多说无益。”
一旁族长才是真傻了眼,他没想到卓鲁居然还有胆子想要杀了狼王,更没想到狼王眼皮子都没抬就把人给反杀了,心惊胆颤地呆在了原地。
姜庭知无动于衷般将信写完,还是照常让人将信送回去。
次日,青州十二部的族长全都来了,姜庭知不咸不淡地宽慰几句,又让他们亲自处理了卓鲁和他儿子的丧事,道:“青州首领没了,孤王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替上去,想必各位族长这段时间要辛苦些,孤王身边倒是有几个用得顺手的亲信,若是诸位不介怀,不如留在身边先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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