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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熠出了宝月楼,正要回府,却在皇城门前看见了高瑜,他似乎是刻意在此处等他,裴熠远远地打量着他,怀中的折子还发着热。
城门口有来往的宫人,巡逻的侍卫,还有日夜巡防的禁军,显然高瑜比他更清楚皇城的构造,因此垂首背对着他。
“侯爷。”忽然蹿出来的人挡住裴熠的视线。
“关大人。”裴熠见到来人拱手施了个礼。
关津身穿重甲,腰间悬挂着一柄长刀,比裴熠要年长一些,大约是常年在军中建立的威严,他体态雄健,面上不带笑意,但那双炯炯有神的眸子却叫人望上一眼就背后生寒。
他神色不动,一抬首,跟在他身后的人便越过他先行离开。
裴熠与关津的交情止于父辈,高叔稚刚建立飞虎军的时候,关津曾是飞虎军前锋,后来脉岭关一战大败,他援救及时,带着一支精兵杀出重围,从死人坑里抢回了高叔稚的尸身,回京后他便奉命在禁军办差,再后来升至禁军统领,直至现在,但这些早已经是陈年旧事,没有几个人还记得。
“关大人有事?”见他迟迟不语,裴熠开口询问。
关津从前在高叔稚的手边办事,小时候裴熠叫他关叔叔,他便自动将身份抬了一倍,但定安侯如今是天熙帝亲封的飞星将军,这么说起来也算他的半个主子,这样一来,他倒有些踌躇。
裴熠早就听说关津只效忠于皇上,向来与朝中同僚关系疏离,眼见他迟迟不语,裴熠便要告辞。
“侯爷留步。”裴熠要掀袍,忽然被人叫住。
关津从前在军营样的习惯,他的手搭在刀柄上说:“侯爷明白人,就当关某多言了,功高震主是历来帝王最忌讳的。”他并未有所明指,可那双精锐内敛的眸子却望向城门口那男人的背影。
“多谢大人提点。”裴熠拱手,心中却泛起了犹疑。
“高将军心怀大义。”关津说:“侯爷,关某还有要差在身先行告退。”
他穿着甲的背影犹如皇城坚实的盾,在飘摇的风雨里挡过系数砸过来的刀剑。
裴熠自顾自的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高瑜等了他一盏茶的功夫才等到人,见着他便说:“你跟关统领还有交情?”
禁军军纪严明,朝中但凡有官职的人,禁军一向避而远之,和都离院有所不同,禁军是握有实权的军队。
“我倒是想,关统领是什么人?”裴熠一句话便挑明了,“不过是看在老侯爷面上多问一句。”
高瑜也曾多次在进宫是遇上关津,任他如何抛枝,关津从不为所动。
“那倒也是。”高瑜笑说:“你能耐不小,胆子也不小,今日在宴上,你其实也有踌躇吧?”
迎面来了几个巡城的士兵,待他们走远后裴熠才说:“欺君之罪,王爷觉得呢?”
高瑜一顿,脸色一变,说:“你白白冒了险。”
“既然是冒险,就不算白费。王爷征战多年,自当知道我们行军打仗,总是要将兵马粮草备足了,至于战场上的风险,既是天时地利,也要讲究个人和。”
“谒都太平,哪有我们行军打仗的人能施展拳脚的地方。”
“怎么没有。”裴熠笑道:“皇城才好施展拳脚,武魁人选落定便会去兵部报道,我记得兵部尚书聂通曾就是武魁出生。”
“武魁三年一届,可做到兵部尚书的只有他一人,还是受过老侯爷的提点缘故。”高瑜忽然侧目:“这么说来,你还算得上是他旧主之后。”
事实上裴熠对聂通所知和关津一样,他那时太小,又身在谒都,对于军中人事只知道个大概。
聂通的确在飞虎军待过,还是高叔稚的副将,他出生武行,有身手有胆识又肯吃苦,高叔稚平素最是敬佩这样的人,那时候他还是个年级轻轻的少年,高叔稚将他纳入盔下,一路提拔,脉岭关一战,他在西河渡口带五十精兵拦截,高叔稚在脉岭关抗到最后一刻终于等来支援,若非是他在西河渡口带兵拦截,脉岭关便不止死去七万将士,连同关口也会一并丢失。
那一战他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在老侯爷的灵柩前贵了一夜。
“不过........”高瑜说:“人人都要做自己的主,谁甘愿一直奉他人为主。”他忽然像是宽慰的说:“你说是不是。”
裴熠不轻不淡的说:“大祁只有一个主人,王爷可要擦亮眼睛,认清了。”
高瑜说:“你为着一道未知的圣旨肯大费周章做这么多,不惜上冒着被揭穿的风险,就是为了与那样一个任人摆弄的傀儡皇帝站在一处?你图什么?”
“图名图利,图什么都行。”裴熠说:“若我真的做成了你所想的事情,言官笔下那可就是名垂千古了。”
高瑜忽然笑了:“禹州那样的地方都能让你重新拾起飞虎军,从前倒是我小看你了。”
裴熠并不接话,前头司漠牵了马正在等他。
“告辞。”
晚来刮起了风,他的衣袍被吹的鼓起,踏云不安的地鸣,像是暴雨的前兆,高瑜远远地望着他,他在谒都的暮色里第一次感觉裴熠是一头会咬人的狼,他用姣好的皮囊遮住了狼身,在人群里穿梭。
“来日方长。”高瑜拢了拢外衣,他的笑像是被黑暗撕扯过,带着骇人的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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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纠葛(一)
太后在月夕宴上突感风寒,挽月公主的婚事搁置,一时成为谒都百姓茶余饭后的闲谈。
宫墙外的树梢上停着一只落了单的候鸟,拍着翅膀,茫然四顾的寻找同伴。赵同安由宫人在前头领着,恭恭敬敬的穿过一道道门。
太后称病,赵王递了请安的折子。
半个时辰后,太后才见着人。
“赵王有心了,哀家无妨。”赵太后支颐侧卧,抬着玉指在帘后动了动。
“姐姐。”无人的时候赵同安变换了称呼,他微微抬颌,走近了一步,低声道:“成安王以东都世子为由,拒了太后要赐婚的旨意,若是皇上的授意......”
太后抬手,那护甲上镶嵌着东海产的珍珠硕大,四周镶着金丝亦是夺目,她摸着莹润光滑的珠子,说:“高瑜是个什么德行的你还不知道?他既不肯接受哀家的安排,又怎么会轻易顺了皇上的意。”
赵同安说:“他如今手握重权,既不肯为姐姐所用,那在谒都他可就是把利刃,保不齐哪天会割到我们自己。”
“他不做哀家的女婿,”赵太后笑了一声,继续道:“那是驸马不如他北威将军来的有用,说到底还是前朝驸马不能参政埋下的祸患,若将来他能看清做驸马的好处,自然会来求哀家。与虎谋皮看的是谁更有分量,迟早的事。”
赵同安点点头,须臾又疑惑道:“我一直想问姐姐,为何是北威军不是禹州军。”
比起远在戍西驻扎的北威军,禹州军离谒都更近。
“他高瑜都能将这桩婚事在哀家开口前轻而易举的化解,裴熠难道就不能?”太后起身说:“皇上让他顶了桑奇的职,这不就是你的机会。”
赵同安吸一口凉气,擦了擦额上的汗说:“是,是,臣定会留意。”
“留意有什么用。”赵太后从帘后走了出来,面色不虞道:“武魁擢选在即,哀家听说裴国公家的也要去?”
说到武魁,赵同安终于挺起了腰背,他说:“点武魁三年一次,不止纪礼,彻儿和齐小公子也在考核名单之内。”
“彻儿有上进心想博功名是好事,他想去就由着他去吧,这孩子性子总是急躁,父亲的要让他知道凡事过犹不及。至于纪礼......”赵太后说:“裴国公不问朝政这么些年不就是为他那败家子。随他去吧。”
赵同安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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