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漠说得不错,沈嘉对萧翌知根知底,一下子就猜到萧翌想将事情压下来,以保全自己的名声。然而这些,也不是沈嘉想要的。
于是两个人陷入了冷战中,他们都想用自己的方式对对方好,但彼此却不领情。
冷战一直持续到赵二爷之案结案,陛下登船启程,二人再没有说过话,也不住一间屋子。萧翌仍然住在三楼顶层,而沈嘉则跑去二楼,住在范大夫住过的那间屋子。
木棉和魏漠受这对小情侣的影响,被冻得冷飕飕。他们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在船上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这时他们万分羡慕杜涣和木槿了,这对小夫妻可以继续呆在杭州躲过一劫,直到孩子七八个月大的时候再回京城。
大船在诡异的气氛中驶向京城,中途萧翌再没下过船,其余人自然也无游山玩水的心情了。
要知道,京城还有一场大战,等着他们呢。
作者有话说:
[1]出自唐朝刘炜之。原句:“不经凤阁鸾台,何名为敕。”意思是不经过凤阁(中书省)鸾台(门下省),怎么好意思叫圣旨呢?
第175章 水龙吟(一)
龙舟刚到通县,便见岸边站满了人。地方官在前一日就接到了消息,在此等候多时了。萧翌一行人下船后,知县早已备好了銮驾,供贵人们换乘。于是皇帝乘坐马车,木棉在内陪侍。其余人则全部骑马,浩浩荡荡向皇城而去。
望着远去队伍的背影,通县知县捋了捋小胡须,对自己的心腹师爷说道:“你发现没,陛下和沈阁老一直没说话,氛围有点奇怪啊。”
“可能是……为了避嫌?”师爷小声猜测道。
“避什么嫌,他不是在杭州都承认了吗?”知县不由佩服道,“还是沈阁老胆子大,厉害啊。”
京城的传闻和杭州的传言还是有所区别的,在杭州,人们说的是沈嘉“狐媚惑主”,而在北京,人们给他定的罪名是“不敬君上”。
毕竟杭州的官员和百姓知道的内幕并不多,而在京城,尤其是经历了永文之乱的臣民们,大多知道陛下不行。
于是,大伙都不用猜就知道,沈嘉和陛下,臣在上,君为下。所以一些官员对沈嘉的态度不是鄙视,而是震惊了。
走了大半天功夫,銮驾终于抵达京城,却未见有官员在城门口迎驾,唯有锦衣卫指挥使曹肃渊带着手下在此等待。
此刻锦衣卫已清空了百姓,护送陛下进宫。通往皇宫的路上,整个队伍都很压抑,除了马蹄声,几乎没有人说话。沈嘉跟随着队伍打马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心里却愈发不安。
表面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种种不寻常的迹象表明,京城的官员准备了一场鸿门宴等着他们呢。
要知道,那些一二品的大臣们,可不像之前四五品小官好打发。一场激烈的辩论必不可少,然而沈嘉绝不会退却。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沈嘉打起精神,策马向午门方向赶去。
等到了皇宫,沈嘉远远便看见午门前站了一排排的官员,皆是四品及四品以上的官员。他们就如同平日里上早朝时那样,穿着得体的官服,按照品阶高低站在正门前。等圣驾到时,所有人跪地行礼,山呼万岁。
官员们跪在御道,将宫门正好堵住了。沈嘉、魏漠等人见状,也不得不下马,侧身站在一旁,等陛下发话。
木棉替陛下打开车门,萧翌在马车内淡淡发话道:“平身。”
所有人却没有动,为首的韩昌直起身来,从袖筒里拿出一封奏折,“臣韩昌有本要奏,臣弹劾沈嘉罔顾人伦、不敬君上,请陛下罢免沈嘉。”
韩昌话语刚落,其余人齐声附和道:“请陛下罢免沈嘉。”
来了,疾风暴雨还是来了。萧翌闭上眼,没有说话。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如今一直悬在头顶的剑,终于落下来了。
木棉微微抬头看向陛下,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接韩阁老的奏折。
就在僵持之际,沈嘉突然站出来问道:“韩阁老,你弹劾我‘不敬君上’是什么意思?”
韩昌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充满不屑,“有些话,沈阁老自己心里明白,非要让人把话说的那么清楚吗?”
韩昌说罢,其余人也都转头看向沈嘉,面露鄙夷之色。
眼前这些人,曾是一起共事的同僚。如今却因为他和萧翌的恋情,而对他横眉冷对。沈嘉只觉得滑稽可笑,他不过是爱上了皇帝,就犯下什么大逆不道的过错了吗?
“我敬爱君上,比你们任何人都敬爱陛下。”沈嘉毫不畏惧,手指着那群人,控诉道,“你们自己内心黑暗,才会看什么都觉得龌龊。”
“沈阁老请慎言。”韩昌皱眉道,“所谓‘天地君亲师’,天地者,生之本也;先祖者,类之本也;君师者,治之本也。王者父天母地,为天之子也。沈阁老,您那不是敬爱,是亵渎。”
又有礼部的谭尚书叩首高呼道,“陛下,人伦纲常不容淆乱,陛下不能因偏爱沈嘉而至江山社稷于不顾。”
“阴阳交合才是正道,沈嘉身为次辅,却有违礼法。上行下效,断袖之风兴起,陛下何以治天下?”
“哈哈哈,我懂了。”沈嘉突然插话,惨笑道,“你们说了一堆大道理,只不过是想让他做个无欲无求的圣人罢了。”
“臣忠心耿耿,这些都是肺腑之言。”礼部尚书说道。
“忠心耿耿?”沈嘉厉声反驳道,“你说得好听,可看看你们的所作所为,跪在这里阻拦圣驾进宫,这就是你们的忠心吗?”
的确,此举确实有逼宫的嫌疑,可这些大臣却没这样想。他们认为即使手段激烈了点,只要心向陛下,为江山社稷着想的,便是忠臣。
“沈阁老,我等是来劝谏。”韩昌答道,“这就是我们的忠心。”
“很好。”沈嘉冷漠道,“韩首辅在劝谏什么?您自己纳了不知多少房小妾了,却在这里劝陛下无欲无求?”
“你!”韩昌被刺痛,又气又惊。他没想到多日不见,沈嘉竟然变得如此伶牙俐齿,也变得如此狠心。
“还有你们,一个个都是圣人吗?没有娶妻生子,没有情爱吗?”沈嘉质问道,“我与陛下在一起时,从未影响朝政,反而兢兢业业,助陛下将变法施行下去。既然无关大局,此等天子私事,至于苦苦相逼吗?”
“可你们两个男子,江山后代……”礼部尚书刚说了一半,却发现自己确实没有立场指责沈嘉什么。毕竟,陛下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无法生育,沈嘉根本没有耽误陛下的子嗣。
“断袖分桃自古就有,至于大梁朝的继承者,有肃王殿下在,不必你们操心了。”
“说到断袖,汉哀帝因董贤而失去江山,被后世唾骂。难道你也想如此,令圣上背负昏君骂名?”礼部尚书质问道。
“汉室被王莽篡夺,和董贤有什么关系?”沈嘉都被气笑了,“那些末代君王毫无建树,丢了江山,后世却归罪于他宠爱之人身上。就算我是女人又如何,妲己、褒姒不也被骂红颜祸水吗?”
年迈的礼部尚书又被怼得哑口无言,他们没想到沈嘉如此不知廉耻,竟然真在午门之下,在百官面前,与他们强行狡辩。
本以为用人数可以压下沈嘉,逼迫圣上。然而沈嘉却能舌战群雄,以一己之力打压百官,将局势扭转了过来。
他用自己的方式向萧翌证明,可以不必妥协,便能说服众臣。
萧翌在马车内听了半天,随后对木棉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或许这一次,沈嘉是对的。
第176章 水龙吟(二)
沈嘉用言语做为利刃,一字一句攻破了他们的层层铠甲,将他们逼得无话可说了。韩昌自知敌不过,有点想退却了。但那位礼部谭尚书,仗着自己年高德勋,竟然在午门前,如同市井小民一样不依不侥撒泼。
“沈嘉,你少在此诡辩。大梁礼法何在,天理何在?”礼部尚书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发疯一样的指着高大坚硬的宫门,“今日沈嘉不走,老臣宁愿撞死在午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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