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嗓子有些干。”齐鹤唳牵起他的手,“东市有家小吊梨汤很出名,咱们去喝上一碗。”
肌肤接触、体温相熨,江梦枕这才发觉自己的心一直是提着的,直到手被包裹住,方有了一丝踏实的感觉。他已习惯了齐鹤唳主动地接近,如果他突然不再靠近他,江梦枕反而觉得茫然无措,甚至有种说不出的失落。
东市繁华热闹、铺面整饬,街上有官差巡逻,出入者大都是有钱人。二人走在街上,许多人的目光都落在他们身上,江梦枕已习惯了被人注目,只是今日愈加夸张,大半条街的人似乎都在偷偷瞧着这边。江梦枕心里正在奇怪,忽而一条绣帕掉在他脚边,齐鹤唳弯腰拾了,只听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这帕子是我的,多谢这位爷。”
“不必。”
齐鹤唳把绣帕递了过去,那女子与几个女伴儿目光灼灼地望着他,收下帕子还不肯走,几个人互相推了几下,其中一个又问:“请问...您是不是齐尚书家的二少爷?”
“...我是。”齐鹤唳面露讶异之色,他与这些女孩儿素不相识,不知她们如何识得他。
“果真是你!”她们一阵兴奋,叽叽喳喳地说:“那日在演武场,齐二少爷好厉害、好英雄!我们都给你呐喊助威了呢!”
江梦枕心中一动,抬头望着他,笑道:“原来你这么威风,怎么不和我说呢?”
“不值一提的,”齐鹤唳勉强笑了一下,“实在没什么可说。”
“齐二少爷也太谦虚了!”
“武试的头名啊,还是‘打通关’的第一人,京城都轰动了!”掉手帕的女子看了江梦枕一眼,有点嫉妒又有点不忿地说:“你是他的夫郎吗?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江梦枕好不尴尬,街上的人越围越多,大家都想看看声名鹊起的齐二少爷的风采,哥儿姐儿们的目光热辣辣地盯在他夫君身上,江梦枕看着齐鹤唳笔挺的身姿,恍然间意识到——他的丈夫其实是很有魅力、很受人欢迎的,无怪乎胭脂、朱痕一个接一个地往他身上扑。
江梦枕竟从心底产生了一种可悲又可笑的危机感,齐鹤唳拥着他躲进一家茶楼的二楼雅间,他见江梦枕低着头不说话,急得一边咳嗽一边问:“吓着你了?我不知道会这样...扰了你逛街的兴致了。”
窗外的车水马龙、人潮涌动,江梦枕纷乱的心绪一如午后的阳光下飘散的微尘,齐鹤唳试探着从身后抱住了他,硬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送给你的。”
江梦枕低头一看,那是一块花纹繁复的金牌,一面刻着八个字:“为国羽翼,如林之盛”,另一面镌的是“甲等头名”。
齐鹤唳有些不好意思,他不敢看江梦枕,低头嗫嚅着说:“不是不告诉你...真的没什么好说的... ...你不用在意的。”
江梦枕突然觉得很是后悔,手里小小的金牌似乎重逾千斤,他转过身紧紧搂住丈夫的腰,终于意识到他错过了齐鹤唳生命中一个非常重要的时刻,就像他们的花烛夜一样,再也不可能挽回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更新你们也不催是吧........
小齐附体:“不是不更新...真的没什么好写的... ...不用催更的...反正你们也不在意........”【强忍泪水故作坚强
第38章 爱恨杂染
“你终于回来了, ”齐夫人掀开眼皮瞥了一眼江梦枕,冷笑道:“我还以为必要我亲自上门向你赔不是,王妃才肯罢休呢!”
江梦枕恭敬道:“母亲说哪里话, 不过是我身子不好,怕累母亲担忧, 暂去姐姐那儿养几天病。”
“知道的是这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如何刻薄了你!也罢,二少夫人有当王妃的姐姐、做侯爷的爹, 我以后是再不敢管教你了, 这回把人兴师动众地接了去, 下回说不定就要把我抓到衙门去申斥一顿!”齐夫人憋了一肚子的火,她在齐家后宅说一不二数十年, 江梦枕刚进门就敢借着娘家的权势强压着她低头,想走就走、想回就回,置她这个婆母的尊严于何地?
“母亲莫要动气, 是我治下不严、合该受罚,我这便去祠堂重抄家规...”
“不必了,我哪儿还敢让你去跪祠堂?”齐夫人冷冷看着江梦枕, 眼中闪出一抹精光,娘家强势的夫郎媳妇在婆家腰杆自然就硬,江梦枕进门后虽处处忍耐恭顺, 但这回王府的人一来, 齐夫人敢怒不敢言只能乖乖放人, 对他的怨恨中又多了一丝忌惮——如果江梦枕一心帮着齐鹤唳和她斗,齐夫人和齐雀巧难说有多少胜算,母女俩商量了许久,齐雀巧终于帮她想出一条分化二人的计策, 齐夫人用手绢擦了擦眼角,深深叹了口气,“我想着,凤儿的忌日快到了,有心为他抄经诵读、回向功德,却眼花手抖... ...不知你能否代劳?”
齐凤举竟已过世一年了!时光匆匆、物是人非,江梦枕想起去年暮春,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齐夫人见他不说话,故意刺道:“果然人一走什么也剩不下,你不念其他,到底该念着他救了你的命,怎忍他受业火熬煎呢!”
江梦枕心头一颤,敛目垂首道:“我愿意为表哥抄写《地藏菩萨本愿经》,愿他离苦得乐、究竟解脱。”
“好、很好。”齐夫人难得露出了个笑模样,松口放江梦枕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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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梦枕回到挽云轩,用过午饭后焚香净手,去到书房抄经。
隽秀飘逸的字迹一个个落在纸上,江梦枕心中笼罩着深重的愧疚感,他很诧异自己竟不记得齐凤举的忌日。那盏琉璃灯就挂在他的床头,好像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似的,但江梦枕真正想起齐凤举的时候,大都是在遭遇挫折、婚姻不顺之时,那段旧情是他的避难所,是他得以喘息、聊以排遣的慰藉。
江梦枕自己也说不清对齐凤举的感情究竟如何,若说是刻骨的深爱,又岂会记不得他的忌日?若是早已忘怀,又怎会时常想起?而且就像齐夫人所言,即使他对齐凤举的感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深,但齐凤举好歹救过他的性命,如果为了避嫌视作忌讳、就此不提,实在是个忘恩负义的薄情人了。
经中有言:“一切众生未解脱者...动经尘劫,迷惑障难,如鱼游网,将是长流,脱入暂出,又复遭网。\"江梦枕写到这里、笔下一顿,人生在世,身上皆沾着果业,也许当齐凤举舍命救他的时候,二人间便结了因缘,如果他以身相许,这段缘分也算得报,可齐凤举乍然离世,他们之间的因果没有了结,所以总是牵缠,令江梦枕的感情就像网中游鱼,他也曾试着游出这个落网,但与齐鹤唳之间的种种不顺,使他心怯心乱,一次又一次地退回网中,始终不得解脱。
红尘中人太容易被情愁爱恨所杂染,陷落在重重迷障中,江梦枕并不是个蠢人,他早该意识到,他对齐凤举的感情远远谈不上深爱,可江梦枕的道德感让他不能在齐凤举死后否认他们的感情,即使二人当时只是互有好感,但在他另嫁他人后说出来,总有种死无对证的残酷感,仿佛是不顾救命之恩、踩着齐凤举的尸骨去谋求自己的幸福。其实困住江梦枕自己的并不是其他人,而是他自己——道德感令他心怀愧疚、对感情的忠贞预期使他不能放开心胸。
最初心动的人和现在的丈夫,哪个才该是他在感情上应该忠诚的对象?一个人是不是一生只能爱一个人?如果他彻底忘了齐凤举,转而爱上他的丈夫,算不算三心二意?若他承认自己的变心,那么齐鹤唳是不是也有了喜欢别人的权力呢?江梦枕无法回答这些问题,他心里有一种莫名的背叛感,这种感觉与其说是他觉得自己背叛了与齐凤举的感情,不如说是背叛了他对感情应忠贞于一人的期待。只有他意识到自己没有真正爱过齐凤举,才能消除这个挂碍,但道德感又横挡在面前,让他不能直面这一点。种种的自我设限,使江梦枕无法看清自己心底的真正所求,让他与齐鹤唳一次又一次地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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