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凤虚凰 下(74)
早上他去找唐辛夷,乐果儿跳到肩膀上,想要跟他出门玩。这几日事情繁多,它老被锁在房内,想是闷坏了。赵霁领它去散心,到了书房,丫鬟请他稍等,闲坐中乐果儿看到摆在案上的文玩核桃,嘴馋病发作,跳上去抓起便咬。
赵霁知道那是唐默的遗物,深受唐辛夷珍爱,唯恐乐果儿闯祸,急忙制止。
这小东西刺溜窜上房梁,咯嘣咯嘣啃咬核桃,眼看已啃裂外壳。
赵霁叫骂着跳起追赶,尚未够到它,小猴儿尖声惨叫,噗通摔落。他慌忙落地抱起,见它张嘴瞪眼,身子瘫软,已然气绝而亡,惊得搂住拼命呼唤,哪里还救得活?
哭喊声惊动多人,商荣也闻讯赶来,唐辛夷等人已检查过乐果儿的尸体,没发现中毒迹象,问赵霁:“你是不是吼得太大声,把它吓死了?”
赵霁已哭晕了头,自己也闹不明白,哀啼道:“我见它偷吃你的文玩核桃,赶忙连声喝止,谁知它刚跳上房梁就摔下来死掉了。”
“可这死法也不像摔死的呀,骨头没断,也没有内出血。”
商荣养了乐果儿好几年,当成儿子疼爱,突然暴毙,能不心如刀割?催问赵霁乐果儿死前的情形,怀疑问题出在那文玩核桃上,回房取来薛莲赠送的水晶蛊,刺出猴血喂食,那水晶蛊果真变成了黑色。
“这核桃壳上有毒!”
再看乐果儿的死状,与三年前峨眉山群死的猴子一式一样,商荣断定它们中的是同一种毒,刮下一些核桃皮,用开水浸泡,叫人捉来一只老鼠,拿泡过的水喂它,很快老鼠也蹬腿死了。
这下,连唐默的死因也真相大白。
“有人用毒药浸泡这对文玩核桃,使毒性渗入其中,唐三太爷长期把玩核桃,毒素通过皮肤进入体内,天长日久便积累成致死的分量。”
唐辛夷恍然惊怒:“是唐潇干的!这核桃是他替我买回来的,定是他下的毒!”
人们推测唐潇是受唐静指示,唐默是他反叛的最大阻力,又对他严加戒备,用一般手段行刺,即使成功了他也会成为首要嫌疑人。所以他利用唐潇的职务之便,设计出这套天衣无缝的暗杀方法,若非今日乐果儿偷食,意外撞破诡计,唐默的冤情恐怕永远不见天日。
唐潇在本次谋反事件中立有大功,还为此壮烈捐躯,唐辛夷原本颇为感伤感动,命人将其厚葬,在族谱中立传纪念他的功绩。此刻方知他是谋害唐默的凶手,登时恨意滔天,率队去掘了他的坟墓,鞭尸泄愤。
商荣回想那年峨眉山的经历,也认定他是毒死猴群的凶手,可那并非他的本意,他当时真正想杀的人是赵霁。
“你还记得那次唐潇替唐辛夷来给你送伤药吗?药里就下了这种剧毒,因药味香甜,被乐果儿当做糖果偷出去,又被别的猴子抢走,猴群吃了药膏便集体中毒死掉了。”
赵霁醒悟:“怪不得那装药的玉匣会在猴群死亡的松林里出现,原来那些猴子做了我的替死鬼。我还想起一件事,那次上官遥伪造凶杀现场,谎称纪天久坠崖,你同糖心下崖寻找,留我和唐潇在崖上守候。我背对他向崖下观望,乐果儿突然跳出来撕咬他,我估计当时他正想从身后偷袭,是乐果儿救了我一命。”
他悲痛过度,顾不上思索唐潇的杀人动机,垂泪道:“乐果儿真可怜,从小没了爹娘,跟着我也没享什么福,还死得这么冤枉。当初要是把它留在峨眉山,它也不见得会短命,我养过两只猴子,说起来喜糖儿也是被我连累死的,我真是个扫把星,连宠物也跟着倒霉。”
商荣陪他难过,听了这话胸口疼上加疼,轻轻捏一捏他湿漉漉的脸蛋,安慰:“你再伤心乐果儿也不会活过来,知道自己是扫把星,往后就别养宠物了。”
赵霁不奢望他会说什么甜言蜜语,语气软到这份上,已很知足了。紧紧抱住他,脑袋枕着他的肩膀哽咽乞求:“荣哥哥,我能够相依为命的人只有你了,你千万别离开我,要是连你也不要我,我就真成了黄连树下一棵草,从头苦到脚了。”
他三分夸张,七分真情,上千个日夜的亲密相伴,商荣就是他赖以生存的养分,没有他,他将是沙漠里漂泊的驼队,不知夜宿何方。
商荣是被他捂暖了的石头,再经他泪水一浸,裂开缝隙渗出软滑的温泉,抱着他拍拍背心。
“只要你听话,不惹我心烦生气,我就会一直照顾你。”
“我听我听!”
赵霁赶紧保证:“从今往后我只听你一个人的,你就是指鹿为马,指?为白我也说你对!”
商荣嗔怪:“你这是讽刺我吗?我看你就是老天爷派来祸害我的,专门跟我做对!”
赵霁腮边还挂着泪珠,已恢复小流氓嘴脸,搂着他的脖子娇嚷:“哪有啊,分明是一物降一物,你才是上天派来收伏我的,我们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月老给你我系的不是红绳,是粗铁链,几辈子都挣不断。”
他伤心乐果儿之死,急需慰藉温暖,撒娇到一定程度便索爱求欢,搂抱着与商荣接吻。商荣被他的可怜相软化,放下烦扰俯就,二人浓情蜜意渐入佳境,赵霁顺势将商荣压倒在床上,一只手刚探入他的衣领,紧锁的房门轰然破裂。
唐辛夷好似一团火焰扑入房内,声动屋宇地怒斥:“你们在做什么!”
赵霁慌乱窘促,急忙跳起来,揉一揉发烫的脸遮羞。
“糖、糖心,你来啦。”
唐辛夷脸上的筋肉微微抽搐,仿佛地震中濒临崩溃的房屋,再次厉声喝问:“你刚刚跟他做了什么!?”
被“捉奸在床”,赵霁也没什么可掩饰的了,早就想跟他说明,索性趁便打开天窗,挠挠头再抓抓脸,傻笑。
“那个……糖心啊,我、我跟商荣…我们已经好上很长一段时间了…本来前些时候就想告诉你,可老有事耽搁……”
商荣见赵霁如实承认他俩的关系,猜疑消去大半。唐辛夷呆若木鸡,比接到朝廷的赐死令还惊骇,猛地暴跳如雷,一把揪住赵霁衣襟,裂嗓狂嚎:“你和他好上了?那前晚为何对我做那种事!?”
赵霁连吓带惊,愣道:“前晚怎么了?我什么都没做呀?”
唐辛夷以为他在装傻,双手拽紧摇晃:“我说的是上次婚礼前的那天晚上,那晚和我欢好的人不就是你吗?”
突如一阵飓风袭到,三人的心境骤然飞沙走石,赵霁呆怔片刻,使劲推开他,跳脚急道:“你在说什么呀!我几时对你做过那种事!?”
唐辛夷悲愤不已:“那晚你突然来到我房中,话也没说两句就对我又亲又抱,然后、然后……事后我抓住你的手不让你走,你还对我说‘今夕定情,永不相负’,当时山盟海誓,转身就不认账了吗!”
“我没有!”
赵霁头顶像遭几十支狼牙棒同时重锤,满眼金星,满脑烂浆,耳中突然刺入商荣冰冷的询问:“他什么时候到你房里去的?”
唐辛夷凿凿言道:“具体时间不清楚,差不多是子时前后!”
狼牙棒汇聚成陨石,砸得赵霁魂丧神夺,那晚他为赴唐潇约会,子时前离开客栈,这下如何自证?
他战战兢兢转身望向商荣,那人脸泛青霜,目光撞上去也触之成冰。
“商荣,我没有……”
他急迫迎上去,接待他的是刚硬的拳头。倒地的一刻委屈和恐惧左右开弓劈砍,他毫无招架之力,唯有失声痛哭。
“商荣,我真没做那种事!你相信我!你相信我!”
再次扑过去抱腿,胸口钝痛,身子飞出撞碎柜子。
“你这个骗子!”
商荣的嗓门比唐辛夷更惊人,恨怒只多不少。
非是他轻信,那晚赵霁的行为本生多有可疑,久久不归,回来后还特地用雪水洗浴才肯上床,怎么想都像行了暗度陈仓之事,难怪昨日刑场上唐巍揭穿唐辛夷丑事,这小子会和他慌张对视,原来自身就是丑闻主角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