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渡山面色一僵,生硬地问:“我跑什么?”
喻凛把坛子放下,撑着手坐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腿,直勾勾地盯着燕渡山的脸。
他说:“我以为你不想负责,不敢见我了。”
燕渡山云步行至他的身前。从进入喻凛的识海开始,他凌乱的、不成条理的思绪就闪过无数的念头,一会是伦理纲常,一会是宗门声誉,但所有克制的不得已都在听到他的声音后土崩瓦解。
他不断挣扎着逼迫自己面对内心深处最直白的欲|望。结果就是在那漫长的浪潮中逐渐失控、失守,乃至沉沦。
他敛了敛眼皮,挡下眼中闪过的复杂情绪。
其实他的失控并不是从那时开始,而是从更早的,在寒江春屿见到他的第一眼,他就不由自主地……
所以他那时才会想,他们本就不是寻常师徒。或许他最开始就不应该答应他的赌,也不至于到了现在,还要这般畏首畏尾。
喻凛见他不说话,也没打算开口,只是眨了眨眼,抬手去勾他的指尖。
被喻凛这样注视着,燕渡山的心都不住地酥软起来。
窗外的阳光落在他浓密的长睫上,撒下了一层细细碎碎的金,让他忍不住地想要俯下身,细细噙去那些光点。
燕渡山任凭他勾上自己的手,顺着他的力道克制地走到他的身前,缓缓抬起的手终于触碰到了他的侧颈,在昨日被他咬过的地方慢慢摩挲过。
喻凛被他弄得有些痒,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却是把他的手禁锢在了原处,抽也抽不得。
“没这么想过。”燕渡山说着,手掌顺着往上攀,柔软的银发在皮肤上扫过,仿佛也贴着他的心扫过了一遭,“我在识海中问过你,会不会后悔,你没有回答……”
“但这个问题我也问过我自己。”
喻凛问他:“答案是什么?”
“不会。”燕渡山舒了一口气,像是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若不想,当时便有很多种方法能够拒绝。”
喻凛笑了起来:“那我的回答也是不会。”
燕渡山的指腹捏了捏喻凛的耳垂,终于还是忍不住地低头,想去吻他的眼睛,却被喻凛偏头避过了。
喻凛对上他的目光,只说:“你应该知道的。”
他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可燕渡山却没有追问他自己应该知道什么,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后,就要把手收回。
“但是我可以去你的识海里瞧瞧,你愿意放我进去吗?”喻凛眼疾手快地扣住了他的手腕,把他拉了过来。
燕渡山踉跄了几步,在榻上坐下,犹豫了片刻后,才并指点上了喻凛的眉心。
与喻凛可以随意变化的识海不同,燕渡山的识海是一片被浩渺烟波笼罩的竹林。
还未等燕渡山站稳身形,喻凛便似乳鸟投林般扑了过来。
燕渡山慌忙地揽住他的腰,下一刻,喻凛便仰着头轻轻贴上他的嘴角。他只好低下头回应着对方的逗弄,手指却有意无意地拨弄着他的后颈软肉。
喻凛被揉得舒服,趴在他的肩膀上泄出几声轻哼。他向来不会压抑自己的欲|望,无论是喜欢还是讨厌,所有的反应都摆在了明面上。
反倒总是把别人搞得手足无措起来。
“……好喜欢你啊。”喻凛歪着头,冲着燕渡山的脖颈吹着气,垂在他背后的那只手,撩起一撮头发,故意蜷在手指上打着转。
从前没能回应宁景和的那句话,他现在已经有了清晰的答案,可以一遍又一遍地说给眼前人听。
燕渡山耳热,却又不得不压下心中诸念,托着喻凛的大腿把他抱起,寻了一块山石坐下。
识海中翠影摇曳,竹音和鸣。
倏忽,识海中起了一阵风,风中夹杂着一声轻如蚊呐的:“我亦如此。”
第124章
仅仅四个字, 好似胜过了万千甜言蜜语。
喻凛软在了燕渡山的怀里,轻轻咬了咬他的耳廓,声音缠绵又略带调笑:“怎么还抄我的答案啊?”
燕渡山眸光微动, 耳边的触感让他的心神一阵紊乱,脸上却竭力维持着淡然的表情。
他惯来克制自己的情绪,然而此时此刻, 有意无意的挑逗却让他心中堆积多时的情感再难压抑,他目光微垂, 看着怀中人无拘无束的模样,内心都仿佛被他的尾巴轻轻挠了一遭, 眼底都流露出几分温柔。
“我总是不知道该怎么对你。”燕渡山的语气不似往日那般冷漠疏离,反而透着一股无法言说的味道, 像是深海中涌动的暗潮,平静却无法抗拒,“我不知道你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会走到何处,但……”
喻凛听他这么说, 原本调侃的神色稍稍收敛, 抬起头认真看他,清澈的眼眸里仿佛落了一幕的星辰。
他轻声接过话:“但不管我走到哪里, 你总是要陪我一起的。”
这话说得简单又直白, 燕渡山心中一热,却不知怎的想起了他跟在他身后去找遗府的那几日, 疑心自己的行踪或许早就被他察觉,这句话在耳中怎么听怎么像在揭自己的底。
喻凛见他没有回应, 抚摸着他头发的手愈发放肆,手指在燕渡山的发丝间仔细梳理, 三两撮的被他缠绕一块。
玩够了,喻凛终于想起了被他遗忘在角落里的“正事”,问道:“不过,你带我回来的时候,有发现路椎的踪迹吗?”
燕渡山一愣,似乎也是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人,手指在鼻尖不动声色地在鼻尖上蹭了一下,说道:“未曾。”
犹豫了一会,又说:“你纠缠三日,我没有心神去管旁人。”
喻凛:“?”
污蔑,这一定是赤裸裸的污蔑。
“明明最后是你不放过我……”喻凛刚委屈地说了一半,就被燕渡山抬手捂住了嘴。
“呜呜”两声后,他不满地撩开眼皮,就见燕渡山连面颊都红了几分,另一只手正压着他的脑袋不想让他瞧,不由地觉得有趣。
本来还想拨开他的手再作弄几句,突然就听见了识海外“云宿”的微末声音。
亲手养的徒弟向来识趣,若是没什么事应当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坏他们的事。
喻凛无奈,只好先撤出燕渡山的识海。
神识刚回了身体,便听见“云宿”说道:【梁逸方才传音,遗府里好像出了事。】
喻凛闻言,第一个念头是:他怎么趁我累极睡着时,和那只鸟都留下传音工具了。
然后才说:【会出事才正常。我们离开时,遗府里的修士应该都知道不让尘被人取走,姓路的横竖会被气得要大闹一通。】
燕渡山看他又靠在榻边放空,没忍住抬起手揉了揉他的耳朵,下一刻,一只翠鸟携着一身荧荧的光飞入殿中,化作了一道传音符。
这花里胡哨的东西,整个万相宗也只有那位宗主会用。
【梁逸倒是没说起路椎,他只说在我们离开后不久,灵霄派的大弟子带着一群人进了遗府,带出了门下十数弟子的尸身……】
与此同时,听完宗主传音的燕渡山面色一凝,不冷不热地说道:“萧靖岚唤我到主山大殿一趟……指名要带上你。”
萧靖岚是万相宗宗主的名讳。传音中并未说明是何事相找,只是对方语气急切,似是有大事发生,又不便言明。
喻凛的手指在燕渡山的手背上安抚地一蹭,轻快地说道:“既然如此,便走吧。”
……
主山大殿内,萧靖岚烦躁地搓了搓扶手,殿内凝重的气氛压得他如坐针毡。
殿下端坐着的几位别派长老怒气冲冲,其中一一位白胡子老道为最。他怒目圆瞪,横眉冷对,尚未开口就自带无尽威严与怒意,身后站着几位年轻的弟子,身前则摆了一排裹了白布的担架草席。
“萧宗主。”老道的嗓音如洪钟般响起,“灵霄派八百三十一名弟子,在祖师祠堂内均设有本命魂灯。日前,祠堂中的魂灯平白灭了十三盏,我差弟子前去一查,才知这十三名弟子皆是进了重华遗府,遭人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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