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秋……”他哭着说,“我……我真的想和你上一个大学,和你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但我受不了了……”
他的声音很远,很轻,轻飘飘的像浮在半空。
俞秋的呼吸一滞,寒意顺着后脊往周身蔓延,他的手抖得厉害,脑海里汪今死时湿透了的裙子和插在胸口的刀不受控制地在他的脑海里浮现。
“云时初,你在哪儿?”
电话那边没有传来云时初的回应,只有他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俞秋几乎是吼的,“你在哪儿?!”
像是心有灵犀,俞秋忽然往教学楼的顶层看,那个小小的身影张开手,仿佛是一只随时会飞走的蝴蝶。
“云时初,”俞秋尽量控制自己的崩溃的情绪,他那时应该在哭,嘴里传来咸涩的味道,几乎是哀求,“求你了,你别死。”
俞秋在跑步上真的很有天赋,有时候他会想这是他从未谋面的老爸遗传给他的,还是老天看他可怜,让他拿来逃命的。
他跑得很快,四月底的风灌进他校服,把校服撑得很高。
云时初边哭边说,“我撑不下去了……”
声音在风里不是很清楚,像是从破旧的麦克风里传出来的。
傍晚六点,高一高二的楼已经走空了,只有高三还在学习。俞秋跑到楼梯间的时候撞见一个出来接水的男生,把听筒捂住后拜托他帮忙报警。
男生连忙点头,回教室去拿手机。
拖延……
俞秋脑海里只剩下这两个字了,只要能拖延到警察来一切都还来得及。他开始爬楼,喘着气开口,“我妈死的时候我十七岁,她也是自杀的。”
俞秋很平静,这些他从未和别人说起的事有一天也被他主动提起,“我没见过我爸,我爷爷奶奶也去世了。我十岁的时候我妈为了给我上户口让我读书,和我继父结婚。”
他跑得很快,即使心跳得要从胸腔里出来,“刚开始的时候他装得很好,我妈以为他是真心的。”
“后来他开始家暴,打我妈,打我,我妈不敢逃。我小时候最希望的事是赶紧长大,等我长大了就能保护我妈了。”
“我十五岁那年,他想上我。我拼了命的和他打,快要坚持不了的时候,我妈回来了。她砍了陈国为三根手指,带着我到处逃跑。”
“我十六岁时,我想杀了陈国为,和他同归于尽,但被我妈发现了。我妈自杀时用的是我买的刀。”
只剩最后一楼,俞秋不确定云时初还有没有在听,“云时初,”
他很轻地说:“我妈说她想住上我买的房子。”
她想让我好好活着,他想说,你爸肯定也是。
“……俞秋,”云时初看着俞秋,他张开手,手腕上的血滴滴答答地落着,从五楼跳下去死不了人,所以他割了腕。
“对不起啊,”他哽咽道,“我本来想杀了他们再死的,但我有点撑不下去了。”
他往后仰去,以一种悲壮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后来,俞秋从云时初姑姑那儿知道了云时初初中的时候被人霸凌患了抑郁症,家里请了心理医生才好了很多。
他爸死后,云时初的抑郁倾向加重,最后自杀。
俞秋想过很多次,云时初口中的他们到底是谁,但他和云时初只认识了两个月,很多事情在他死后也跟着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是现在,他看着眼前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人,忽然知道了当初他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俞秋,你认识我呀!”云时初双眼亮晶晶的。
“认识。”俞秋把他掉在地上的手机捡起来递给他,“把手机打开。”
云时初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还是乖乖打开,“好。”
俞秋:“……”
他拍了下云时初的头,“能不能有点警惕心?”
云时初想了想,“对别人有的。”
俞秋叹了口气,低头把自己的电话输进去,“以后他们再来找你给我打电话。”
云时初一愣,过了会儿又要哭了,“俞秋,你真好。”
被发了张好人卡的俞秋皱了皱眉,“别哭了。”
“我就哭。”云时初开始往包里翻东西。
过了会儿翻出个皱皱巴巴的粉色信封,“我……我喜欢你。”
俞秋:“……”
上辈子还没那么个信封呢,这辈子怎么还多了情书。
“哦,”俞秋问,“你冷吗?”
忽然换了个话题,云时初一愣,过了会儿点头,“挺冷的。”
“嗯,回家吧。”
说完他转身往前走,云时初赶忙跟上去,“我们不等警察吗?”
“假的,没报警。”
“啊?”云时初震惊道,“你不怕他们打你啊?”
俞秋看了他一眼,想了想,“他们应该打不过我。”
“哇,俞秋哥哥好厉害。”
俞秋:“……”
他懒得评价云时初。
在云时初快要贴上他时,俞秋伸手抵住他的头,“你不要给我哇哇叫。”
云时初:“…………”
一路上两人没怎么说话,云时初一脸欲言又止。
在他要忍不住开口时,俞秋在一家药店前停了下来,“等着。”
云时初眨了眨眼,“哦。”
过了会儿,俞秋提着一袋药出来,给云时初处理伤口的时候,他措不及防地开口,“我不喜欢你。”
云时初:“啊……哦……好吧。”
他安静了,没有很难过,过了会儿问:“为什么?”
“你不也不喜欢我吗?”俞秋说。
云时初一愣,靠在公交车站的椅子上,“我不知道。我就是觉得你是好人,和你待在一起很舒服。”
“嗯,”俞秋笑笑,“你这可不叫喜欢。”
云时初有点茫然,“不是喜欢吗?”
“是喜欢,但是是想做朋友的那种喜欢。”俞秋耐心解释。
“可是我情书都写几十封了。”云时初有点不爽。
“那么多?”俞秋惊讶道,“你什么时候写的?”
“初中的时候写了十几封,高中了又写了十几封。”云时初沉默了下,“我不管,这就是喜欢。”
“而且你不也是同性恋吗?”
俞秋愣住了,过了会儿才柔声说:“我是有个喜欢的男生。”
云时初:“……”
“你的表情忽然变得好温柔,”他咬牙,“我好嫉妒。”
俞秋笑了笑,继续问:“所以我们初中就认识了吗?”
云时初点头,“初中的时候被人打,有次我都差点以为我要被他们打死了,你突然像今天一样出现救了我,从那天起我就开始给你写情书。”
“高中我本来也想去三中的,但我爸不准我去。”云时初说。
俞秋以前没问过云时初的家事,上辈子他和云时初也只有偶尔的几天会一起走到临江巷,很多时候也是云时初在说话。
“他们高中还缠着你,”俞秋有点生气,“怎么不和家里的人说?”
“我爸才不管我,”云时初原本想笑来着,结果扯到嘴角的伤口,疼得不行,“只有我被打了他才会骂我几句,顶多再给我找个医生就完事。”
俞秋皱了皱眉,和他想象的有点不太一样,上辈子云时初的姑姑说云时初是因为他爸死了,云时初很难过抑郁症才加重自杀的。可现在他谈起他爸,语气里只有冷嘲,实在没有在乎。
“刚才那黄毛是我哥。”云时初忽然云淡风轻地开口。
俞秋激灵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今天太冷还是脑海里荒诞的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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