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宋尔醒过来时已经是下午了。
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只觉浑身没一点力气。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江柏一直守在床边,见他有动静了忙扶着他起来。
“我……”宋尔靠在他手臂上,刚要说话就觉嗓子干涩的要命。
江柏把随身带着的水壶拧开,小心喂了他几口水,他从前是没有带水壶的习惯的,可身边有了宋尔之后,那口军绿色的水壶从来都装着温水。
宋尔喝完之后才觉得好受许多。
江柏把水壶放到桌上,顿了会儿才道:“之前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忽然犯了喘症?”
宋尔沉默了下,他嘴唇抖了下,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因为这实在是可笑,“你相信吗?”
“我姐姐、一母同胞的姐姐,竟然会想要杀了我,她知道的,知道我对花粉过敏。”
少年仰起脸,眼睛里满是不能理解。
倒是没很多伤心,许是失望一直积攒,情分也都叫消耗了。
江柏垂目,望着少年剔透的双目,额头轻轻抵了上去,承诺一般的道:“没人能这样对你。”
他重复了一遍,“没人能这样对你。”
这样对他怀里的珍宝。
炙热的温度从对方额上传来,却叫宋尔格外安心,他抱住江柏,闭上眼睛没再说话。
到底是受了惊,宋尔吃过饭后就又睡下了。
江柏给他掖好被子,走出了病房。
轻合上门,转身后冷冷扫了一眼靠在墙上的江荀。
江荀一看就知道他哥这是什么意思,“今天是我没看好尔尔,等这事儿完了,我肯定好好跟尔尔赔罪,哥你先跟我说说,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尔尔忽然就犯了喘症,到底跟宋盈有没有关系?”
提到宋盈,江柏的目光顿时凉了下去,“她知道尔尔对花粉过敏,故意诱他犯喘症。”
江荀原本以为这事儿是个意外,没想到真相会是这样,“他们……是亲姐弟吧?”
他语气里有些不敢相信,哪怕见的事多了,可还真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
江柏“嗯”了一声,“她人还在吗?”
“在,”江荀点点头道:“我刚刚去看过了。”
“你们部队对这些救出来但是没有家回的人原先是怎么安排的?”江柏问。
江荀想了想,道:“应该会把这些人安排到乡下的农场,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不过不会白养着人。”
“那要是这个人被发现是逃避下乡呢?”
江柏又问。
“大概率会被送去……批/斗,然后……”江荀听到这里已经有点明白过来他哥的意思了,“可是这样一来,尔尔顶替下乡的事情就兜不住了。”
江柏抿了下唇,“你能在里面转圜吗?”
“要是在这里的话,可以,可涉及到知青办这些地方,难免力有不逮,不过最差也能保住人,哥你放心。”
江荀这点儿能力还是有的。
第90章
兄弟俩决定好怎么处理这件事后,很快付诸了行动。
江荀直接把这事儿捅到了劳动部门,再由他们联系当地居委会、知青办核实,等事态发展起来后,宋盈立刻就被看押了。
她原先是在病房住着的,且因着情绪不稳定,分过去的是双人病房,平日里还能下楼转转,可被看押起来后,立刻就被换到了一间破旧的、阴暗的不见光的屋子。
宋盈刚被送过去的时候,尽管茫然但还能保持镇定,可时间一长,惶惶感便涌上了心头,这也实在由不得人不害怕,毕竟她离家之前也只是个不大的女孩子,即便在外面的几个月经历颇多,可面对这种前路不知的情况,仍是压不住的不安。
她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张望,却什么都瞧不清楚,宋盈抽了下门,意料之中的打不开。
在黑暗中待久了,人的希望是会一点一点湮灭的,她抬起手,屈指叩击门板,没有人回应,就一直不停的叩。
“江荀,我认识江荀……”
可话音落地许久,也没人应声。
宋盈扶着门板,那种骤然往下坠的失重感让她脑袋不受控制的往门板撞去,“砰”的一声过后,敲门声戛然而止。
应当是很疼的,可她却没管这些,只是脑海中忽然忆起宋尔之前说的那句话,他说江荀不会再是他的依仗,现在……好像真的应验了。
一语成谶。
只宋盈却不能甘心,她怎么能甘心呢?
明明是父母不公平,偏爱弟弟,凭什么恶果都是她来受了,这当然不可以。
女孩儿顺着门框滑落下去,手指探入上衣口袋,等摸到个有棱有角的东西时,手掌倏的一紧,霎时间,白皙的手掌便被刺出了几道血洞,鲜红的血色随之一点一点从掌心滴落、溅落在地。
宋盈脸色木然的跌坐在那里,好像感知不到手上的疼痛,过了会儿,才极其缓慢的从地上爬起来,将手上紧紧攥着的东西顺着门缝塞了出去。
而守在外面的人看见地上的东西后,都是一愣。
只因为那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一枚金色的、象征着荣誉身份的五角星肩章,更叫人瞩目的,是上面染满了鲜血。
两人互相看看,最终还是怕出事,弯腰捡起东西去找了负责人。
之后几经转手,物归原主。
江荀望着桌上的肩章,没有吭声儿。
“要去看看她吗?”
拿着东西过来的负责人道。
江荀在上面扫过一眼,而后又点水般移开了目光,“人既然已经移交到你们手里了,我就不过去了,说起来我同对方并没什么交集,这肩章……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到她手里的。”
负责人既然能做到这个位置,那当然不是个木头,自然听出了江荀话中不想沾惹的意思,他放下水杯,知意的没问下去,“正好我那里还有些事儿没处理完,就不多留了。”
江荀眉间转开一道笑,“不再坐会儿?”
“那边实在脱不开身,”男人道。
又客气了两句,江荀才把人送出去。
而那边等了许久的宋盈自然是没等到想要的结果,她歪坐在椅子上,神色呆滞,既没吃送来的饭,也没喝桌上的水,整个人像是一朵即将枯萎的花。
可她不知道,这还没到最坏的时候。
就在被关的心理防线即将崩塌的时候,审讯开始了。
她所谓的失忆,骗骗普通人还可以,但放到那些刑讯的人手中,根本就撑不了多久。
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宋盈原本是不想承认的,因为她自己也清楚,一旦承认等待她的下场绝好不到哪儿去,可没办法,那些人太能熬人了。
宋盈只坚持了两天,就开口了。
就在她说出来的那一刻,整个人也跟着崩溃了。
“除了我,我弟弟……”
宋盈想到宋尔的打扮,脑子里电光火石的冒出了一个想法,“我弟弟他顶替我下乡,肯定也犯罪了,你们去查他,也去查查他,肯定能查出来不对的。”
她散着头发,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审讯他的男人,有些神经质的道。
不顾念血脉亲情的人男人见过很多,因为利益又或者是其他东西将亲人拖下水的更是不少,因此他神色并未出现什么波动,只是出去后把宋盈说的话睇给了江荀。
听到这个消息的江荀都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也没瞒着宋尔,将这些天发生的事都同他说了。
宋尔听完,脸色很平静,甚至平静的有些过分了,他点点头,说“好。”
“要是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就同我说。”
江荀想了想,旁的都没什么,就是:“你在知青所的时候跟那些女知青睡一块儿,算起来是犯了流氓罪了,只这一关怕是不大好过。”
宋尔:“……”
他眨了眨眼,“我没跟女知青睡一个屋儿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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