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就在楼上,但是他不敢上楼。
第40章
二楼。
卡洛斯叩响了工作室的门。他安静地数了几秒,没等到里边的回应,倒是听到了游戏椅滚轮转动的声音。
雄虫玩游戏时戴着耳机,多半听不到敲门声。他这么想着,伸手推开门。
一垂眸,和滑到门边的宁宴对上了视线。
被特效吓过几次后,虽然直播间内主播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淡定,但实际上,宁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整个儿缩进游戏椅内。
刚才被屏幕里的鬼一惊,他的手上立刻使劲,直接把自己推飞了出去。拖鞋还留在原地,宁宴连虫带椅一路滑到了门边。
卡洛斯看着雄虫瞪圆了眼、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伸手替他摘下耳机。
“阁下?”
宁宴满脑子都是惊悚画面,这会儿听到动静抬起头,表情还有点呆。他看到忽然出现的卡洛斯,下意识指向对面的屏幕:“直播还开着呢。”
卡洛斯走过去关掉光脑的收音,又回到宁宴身边,在他的注视中单膝蹲下。
这样的姿势让宁宴难得能够俯视卡洛斯。对方仍是一身笔挺的军装,从领口到衣角都毫无褶皱,哪怕是这样矮身半蹲的姿势,肩背依然挺拔。
想必之下,宁宴一身家居服抱膝坐在椅子上。他还没穿袜子,正不自在地将脚往后藏,就听见对方轻声道:“抱歉,我吓到您了。”
宁宴摆手:“没有,只是刚才被游戏特效吓到了。”
他窝在椅子里,将自己团成一小团,等着卡洛斯把他推回去。对方却丝毫没有这个意思,保持着仰视的动作,继续问:“今天玩了五个小时?”
宁宴原本觉得没什么不妥,被卡洛斯这么语调平静神色温和地一问,顿时心虚起来:“嗯……”
“太久了,身体会吃不消,对眼睛也不好。”
“知道啦,”宁宴怂且乖巧地点点头,“以后不会了。”
卡洛斯又问:“您和温斯特阁下联机了吗?”
“嗯,上午的时候和他约好,一起玩星际逃亡。”
“温斯特阁下似乎很喜欢您。”卡洛斯意有所指。
宁宴怔了一瞬,随后不甚在意地笑道:“只是玩了两局游戏,一些线上的交流而已。要是这么说来,我也挺喜欢他的呀。”
“更何况,你一定比我了解温斯特,以他的身份,在星网上帮我说句话,或是来直播间帮我增加一些话题度,只是举手之劳,却能卖我不少情分,说不定往后都是要还的呢。”
卡洛斯望着宁宴,一时没有应声。
离开哈雷尔家族后,他和艾德蒙德家这位雄子在情面上的往来骤减,但也曾直接或间接和对方交锋,领会过他的手段,还陆续知晓不少关于他的事迹。
温斯特有着不同于其他雄虫的野心与贪婪。而这往往是用来描述军雌的词汇。
或许用“征服欲”来形容温斯特,更为贴切。
作为一名雄虫,他已经拥有了家族的权柄,却依然将手伸向更远的地方。
卡洛斯心中生出一个猜想:以驯服桀骜的军雌为乐的温斯特,会不会已经厌倦了雌虫,而将目光投向别处?
上一次会面,温斯特眸中流露出的兴味,至今回想起来,依然让卡洛斯感到戒备。
半晌,他才委婉地组织好语言:“温斯特阁下的性子有些恶劣,我担心他对您不利。”
宁宴认真道:“不论是名气或是财富,我身上能够招致觊觎的都是他拥有的东西。”
“如果他想要的不是这些呢?”
宁宴疑惑之际,又听对方继续:“我的意思是,或许他另有所图。”
宁宴望着卡洛斯的眼睛,随即领会到自己和对方所言根本不在一个频道,有些哭笑不得:“上将,你怎么会这样想。雄虫和雄虫一起打游戏,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
卡洛斯仰视着宁宴的面容:“我总担心他心怀不轨。”
宁宴无奈:“对面的虫有没有那种心思,我还是能够感受到的。”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本是一句并无任何特殊意指的轻叹,却让卡洛斯凝固在原地。
他在这个刹那间醒悟过来。他以自己不曾宣之于口的念想来揣度温斯特的目的,这一行为本身比那个荒唐的猜测还要荒唐。
卡洛斯不至于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清。他只是在潜意识中将感情等同于战场上的博弈,认为理性至上的原则永远普适,一时的按捺不发是为了等待最适宜出手的时机。
在卡洛斯愣怔的几秒钟,他们的对话间短暂地出现了一段空白,空气中安静得落针可闻。
随后,卡洛斯的声音响起,声调温和,却如同平地惊雷——
“那我的心意,您知道吗?”
这句话接得无比自然,却一下将话题从网线那头的温斯特,转移到房间内呼吸可闻的两虫之间。不等宁宴因为惊异而微张的唇瓣吐出任何字音,卡洛斯紧接着给出了更为明确的表示。
“我希望能保护您,也希望拥有光明正大地守护您的资格。”
虫族配偶之间鲜少言爱。雌雄两性的关系凭借系统匹配或是家族联姻而建立,依靠信息素和精神力而维系。这更像是种群的生存本能。
当然也有雌虫对自己的雄主萌生爱意。但他们不明白那种能够令胸腔鼓胀的情感为何物,于是将其归结于保护欲。尤其是对于强大的军雌来说,“守护”是他们所能许下的最神圣的誓言。
我愿意守护您,直至生命的终结——每一只雌虫都被教导,在匹配成功后,应当对雄主做出这样的承诺。
宁宴并没有接受过虫族的教育,但他听懂了卡洛斯的表白。
他本以为自己会感到窘迫,但并非如此。他望进军雌那双深沉的眼睛,发现其中的温度虽然炽热,但并不会将他灼伤,反而如同冬日篝火般温暖。
对视之间,他就要给出自己的回答:“我……”
“阁下,”卡洛斯却温声打断了他,“您不必急着给我答复。”
雄虫经历过太多,年纪又小,和他一般大的波昂还成天在家吃了睡睡了吃呢。卡洛斯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今天的告白是一时情绪上涌,他不后悔这样突然的开口,但他不希望宁宴的回应也只是被自己感染之下的冲动之举。
“我的本意并非让您感到为难。如果您选择拒绝我,那么就当做今天这段对话没有发生过,上将府始终都是您的家。”卡洛斯顿了顿,声调放缓些许,“如果您深思熟虑后愿意接受我的请求,我会践行我的承诺。”
雄虫的黑眸中藏着一汪浅浅的湖,卡洛斯望着湖面泛起涟漪,神色越发温柔:“只是,不要像之前那样躲着我,好不好?”
宁宴纤长的睫毛扇动几下,低低应了一声“好”。
卡洛斯托起宁宴搭在椅面上的右手,将白皙修长的五指展开,拢在掌心,动作轻柔,像是捧着珍贵而易碎的琉璃盏。
宁宴再一次感受到了军雌掌上的茧。他安静地没有动作,直到卡洛斯垂首,在他的手背落下一吻,才有些讶然地微微蜷起指尖。
柔软干燥的触感转瞬即逝。
——您将成为我的责任与承诺,是我无尽勇气与无上荣光的来源,也是我信仰与忠诚的唯一归宿。
这是吻手礼的含义。
其中的誓言太重,卡洛斯担心惊扰到雄虫,并没有将它宣之于口。他松开宁宴的手,站起身,推着椅背将他送回桌前。
“收拾一下,可以用晚餐了。”
宁宴的双脚终于重回地面。他蹬上拖鞋,晕头晕脑地打开麦克风,对直播间观众匆匆解释了一句,就点击下播,跟在卡洛斯身后离开工作室,脚步仿佛踩在云端。
*
本月的最后一次助眠直播还是常规的掏耳内容。这一套动作,宁宴做主播以来重复了不知多少遍,早已形成肌肉记忆。
大脑有些放空,宁宴为了让自己不胡思乱想,转头看向弹幕,发觉观众居然在聊乱码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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