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不少庄稼汉子站在那儿昂首张望着,似乎对这个武举很感兴趣,旁边有个穿长衫的男子,在给众人解释公榜上的内容。
“礼哥儿,你先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沈曜跟沉礼打了声招呼,走到了公榜张贴处。
“武举啊,就是朝廷选拔武官的一项重要考核,就跟咱考状元是一样的。武举的科目很简单,比射箭、马枪、负重、摔跤这些,不需你熟读四书五经,当然,你要是识字那就更好。”
沈曜不认识这个世界的文字,承继了原身的记忆之后,他在这个世界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文盲。此时通过长衫书生的讲解,他才明白了武举这回事。
沈曜摸了摸下巴,这武举考试听起来倒是不难。
现在这个朝代叫天盛王朝,天盛王朝一直都是重文轻武,武举比不得科举受重视,甚至一度被废除,只有在朝廷需要选拔出一些能将时,才会恢复。
武举既然是面向广大平头老百姓,就不会设计太复杂的规则。有些家境贫寒的乡野村夫,或许读不起书,但身上有把子力气。武举对他们而言,也不失为一个改变人生的途径。
沈曜摸着下巴思忖了半晌,忽然觉得这或许是条适合自己的路子。
考科举可能有点来不及了,他要跟学堂里三岁启蒙的娃娃们一起重新学起。不入仕就得下海经商,可没有背景也很难闯出什么名堂。
这样的时代留给底层人民的路不多,有权势的人家轻易就能得到的东西,他们或许要拿命去搏。
沈曜想出结论之后转头去寻沉礼,却忽然发现,他并没有如自己所想的待在原地等他。
沈曜转过头,在四周看了看,哪里都不见沉礼的身影。
咦?人呢?
*
天色一点一点的黑了下来,沉礼本是站在原地百无聊赖地望向四周,却在视线触及到一片湖时怔住了。
原来,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了这里。
他还记得,就在那湖边的大柳树下,陈泊屿总是在那儿约他相见。每次他踩着点赶到时,总会在树下看到他长身玉立的身影。
他会转头对自己温柔一笑,快步迎上来,眼睛里好像倒映着星火般闪烁:“礼哥儿,你来啦?”
像是用一生欢喜在等待自己的到来一般。
这样的目光,让沉礼错以为他们会如话本里的神仙眷侣般比翼双飞、白首偕老。
可这世上的姻缘,只靠两个人情投意合是不够的,沉礼如今才明白,一段缘能一直走到头有多难。
想起以前的旧事,沉礼的心有些刺痛。
其实也不算旧事,距他被迫嫁人还没过去多久,他的感情还没来得及转变。
沉礼忍不住朝那棵大柳树下走去,他自己也不清楚,心中藏着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期待。
离得近了,能看到柳树下似乎真的有道人影。
沉礼心砰砰直跳,不敢张口喊,又期盼那人转过头,又害怕他转过头。
直到他的脚步声逼近,那人才缓缓转过身来。
沉礼心一下子悬了起来,脑子里仿佛噼里啪啦地放起了烟花。
眼前清俊儒雅的男子,正是他心心念念的陈泊屿。
“……礼哥儿?”陈泊屿看到沉礼也很是意外,他仿若做梦一般惊喜地朝他走了过去,“礼哥儿,真的是你吗?”
沉礼嘴角带笑,眼中却泛起了泪光,“泊屿……”
陈泊屿又惊又喜,“真的是你,礼哥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沉礼在想陈泊屿的时候,陈泊屿站在这里何尝不是想起了他。
看到自己思念的人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美好的容颜一如往昔,这种感动没有任何东西能比拟。
“我……”沉礼才开口说了一个字,脸上的笑容就淡了许多。他忽然想起来,自己是跟沈曜一起出来看灯会的。
“你呢,你怎么在这儿?”沉礼强笑着转移话题。
没想到的是,陈泊屿也愣住了,“我……”
“阿屿哥!”
女子娇俏清脆的声音,如同一把斧子般劈向了沉礼脆弱的神经。他呆立当场,怔怔地看着沉梦拿着一串糖葫芦,护食般地一把抱住了陈泊屿的胳膊,目光警惕地瞪着他。
陈泊屿有些尴尬地看向沉礼,对上他的视线,沉礼的世界,忽然山崩地裂,天旋地转。
此时此刻,他的出现多么可笑。
他以为陈泊屿还守在原地,兀自欣喜不已,却不知原来他站在这儿,等的已经不是他了。
“你们……这是?”沉礼脑子嗡嗡作响,显些快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刚才有多高兴,现在就有多难堪。
沉梦高昂着头,颐指气使地道:“大哥哥,你都已经嫁人了,就不要来纠缠阿屿哥了,你都不知道廉耻的吗?”
“梦姐儿!?”陈泊屿生气地拉了她一把。
女子清脆的声音极具穿透力,让附近的人都不由得扭头看了过来。
沉礼脸上火辣辣的,心中好像有座火山在喷涌。沉梦……!?她有什么资格这么说他?他有现在难道不是拜她所赐?!
“一个小姑娘家家张口闭口说人家不知廉耻,你的教养也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沈曜不知何时出现,将沉礼拉到了自己身边,“我夫郎分明是跟着我一起出来的,我这么个大活人你瞎了看不到吗?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纠缠你阿屿哥了?”
见到沈曜,陈泊屿和沉梦都是一愣,沉梦被气得面颊生粉,“你……!”
“小姑娘心肠别太狠毒,毁人名声的话张口就来,这么刻薄小心没人敢要你。”沈曜根本不给沉梦说话的机会,毒舌的话语顿时让沉梦下不来台。
沉梦是个小姑娘,看得最要紧的就是嫁个好人家,听到别人说她没人要顿时就绷不住了。但是她从不是个吃亏的性子。
“你!你不过就是个地痞流氓,下三滥,你有什么可横的?你再欺负我,小心我告诉我娘!”
“你娘?”沈曜抬高了声音,“就是你那个当姨娘的娘?”
沉梦瞪大了眼睛,慌张地看了看周围的眼色。
“好啊,你去告啊,正好我也想见见你姨娘,问问她做了亏心事怕不怕鬼敲门!”
“你胡说八道!”沉梦眼珠子都要瞪出眶,气得快跳起来,“我娘哪有做什么亏心事?”
“你确定要让我在这儿说?”
沉梦怔住了。
“好啊,我倒是不介意。”沈曜好整以暇地双手抱胸,“你姨娘啊,她……”
“算、算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你给我等着!”沉梦心虚地放了通狠话,拖着陈泊屿走了。
陈泊屿看着沉礼,欲言又止,十分不情愿地被沉梦强行拉走了。
沉礼身形晃了晃,背过身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礼哥儿……”
“我没事,”沉礼哽咽着道,“对不起,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只有今天,容许他软弱一下,过会儿他就会没事了。
他明白,是他痴心妄想,他只想过自己清白未失,或许和陈泊屿还有机会,却没有想过陈泊屿心意会变。
是他高估了自己在陈泊屿心中的地位。
只是那个人是谁都可以,但为什么偏偏是沉梦?
他恨自己的软弱无能,只能眼睁睁看着沉梦夺走他的所有。如果连陈泊屿都失去了,那他还剩下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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