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命已失……这片土地……不能被仇恨裹挟到更深的深渊……天下是万民的天下……而不是某一人……某一国的……”
大口大口的鲜血涌出来,梨生抬手去拭,但还是有越来越多新鲜的血液,从指缝中涌出来,索性就不理了,放下手,任鲜血涌出。
“我知道了,只是何必如此,何必陪我一起死,到头来,连你也为我而死。”
陆危蓦然瞪大眼睛,原来他早就知道那杯酒有毒。
梨生不去看他,举起酒樽,将整樽酒一饮而尽,大口大口的酒水,将血水压了下去。
他握紧神剑社稷,站起身来,转身离去。
“既然这是你为我指引的正确道路,那我就会走下去。”
“梨生!”
不知为什么,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陆危突然想伸出手扯住他,却只撞翻了桌案,酒杯叮叮当当的掉落在地。
他匍匐在地上,生命逐渐被剧毒夺走,模糊的意识中,只有梨生坚定远去的背影,和一些随风而逝的声音。
“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
……
在这之后的漫长岁月里,梨生出现在他梦里时,就只有离去时的背影。
所以陆危很奇怪,那位龙奚太子找复活梨生的同盟,居然是他。
千年前他就曾经背叛过他一次,难道千年之后,就不会了吗?
“呵。”
松隐子轻笑一声,不再多说什么。
当年他成仙后,日子非常无聊,就开始到处打听各种八卦,仙人听八卦最好的一点,就是哪怕几千年前的八卦,你都能见到本人,至于最后一任西恒之主的八卦,甚至不用额外去打听,当时整个天界都是他的传闻。
松隐子在凡间的时候,恨极了那个人,但是当他听完所有真真假假的故事,看清隐没在流言蜚语里的真相,突然就开始可怜他了。
松隐子不再理会陆危,退到鹤行子身边。
说白了他能如此坦然放弃过去,不过是因为他的羌云并没有真的死。
如果那天他真的永远失去了羌云,他会怎么样呢?
大概无论真相如何,他都会一并迁怒吧。
站在时间洪流的末端,去看身处洪流中的人,大概不管怎样,都无法说得明白,既然如此,就不需多说,每个人,都只能选择自己的路罢了。
“滴答、滴答、滴答。”
苍图低下头,虚看向身旁的风招:“三师弟,你在干什么?”
风招的大手上正托着一个巨大的玉盘,放在他眼皮子底下,苍蓝的头发无风自动,咧嘴一笑:“大师兄,二师兄说了,不要浪费~”
大师兄:……
现在正从他眼中流出来的,看似是血,其实还真的是血。
不过因果之眼中流出来的血泪,是天下至“毒”之物,用来炼器非常有效,浮练看着,好像不能让它白流。
苍图看完非常勤俭持家的二、三师弟,又回头看向青雍道祖:“师尊,你是不是忘了给我治伤了?”
正吃瓜吃得飞起的青雍子:……
“你那伤没得治,给你一葫芦,自己挑个喜欢的口味吃,求个心理安慰吧。”
说罢转身看向浮练:“到时候分我一半,我炼药也有用。”
“好的,师尊。”
苍图:……
他应该不是捡来的吧?
翻手将原本落在掌心的血滴转移到盘子里,浪费了,好像确实挺可惜的。
闭目养神,现在就等着他们三人从阵中出来了。
……
喻青崖什么也没想,一股脑地冲进阵中,刚进去,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就被七手八脚地按在地上。
他能感觉出来,压着他的都是些凡人,但这是喻宵的精神世界,每一部分都是喻宵的精神所化,伤害其中的任何一草一木,都是伤害喻宵本身。
所以他只能顺从地被按在地上,顺其自然。
伴着一阵“哐当”作响,一双沉重的铁靴踏入他的视线,靴子是沉凝的黑色,尖头被铸成犀角吞口,身后黑白鸱鸮纹路的披风扫在踝侧。
一双笔直修长的腿,被整个包裹在冷硬的铁甲中,沿着紧绷的线条向上,是被腰甲包裹的劲瘦腰肢,完美的胸部曲线,和一张好看的无法形容的脸。
喻青崖顿时欣喜若狂地瞪大双眼:“师尊!”
“喻宵”低下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似乎有些疑惑。
不过不重要了,拾起腰间悬着的短鞭一甩,鞭子陡然展开,发出可怕的破空声。
“喻宵”抬起短鞭,虚悬在喻青崖面前,面无表情道:“左右,把他的衣服扒掉。”
喻青崖:……
哎?
作者有话要说:
崖崽:天哪,不会吧,一上来就这么激烈,他好怕怕哦,哎嘿嘿~
帝丘梨生:……
这是你徒弟吗?
师尊:……
我不认识他。
陆危怎么说呢,他是个好人。
第64章
按住喻青崖的人, 果然开始听话地扒他的衣服,拿着鞭子的“师尊”冷冷道:“玄国军队已经兵临城下, 缘何懈怠。”
喻青崖被三下五除二地扒掉上衣, 露出精壮的上身在夜风中。
喻宵的仙魂强大,所以他的灵魂组成的精神世界,异常真实, 有风吹过, 还能清晰地感受到清凉的触感。
这丝清凉唤醒了喻青崖的理智,总感觉眼下这个情形非常熟悉, 仔细一想, 不就是前些日子和五师伯谈到过的“城上对”吗!
喻青崖猛然抬头, 终于发现这个人虽然和师尊长得一模一样, 但其实感觉完全不同。
喻宵平时也很沉静, 不过这种沉静,更像是某种包裹,因为底下的棱角太锋锐, 所以统一套上一个圆整的壳。
这个壳是后加的,他其实是大野地里长出来的野孩子。
一个人的童年塑造出的人形, 不管历经多少岁月,总会带着影子,即便历经几百年的时光沉淀,所有人都将他变得更“文明”,他的身上还是带着曾经的“野蛮”。
这是刻在骨子里的本性, 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显出与那个圆整的外壳冲突的东西。
然而眼前人并没有那种外壳, 或者说他的壳已经完美的和自身融为一体。
即便是现在问责的时候, 他的脸上依然没有太多愤怒, 而是端庄自持的冷静,那种浸在骨子里的矜贵守礼,是喻宵绝对不可能模仿出来的。
所以喻青崖得出了一个清晰的结论,这是西恒曾经被寄以众望的太子,西恒最后一位国君:帝丘梨生!
见他不说话,帝丘梨生缓缓举起手中的鞭子。
看着扬起的鞭子,喻青崖心内一紧,看来他现在刚巧进入了一个历史名场面,成为了“城上对”中的主人公之一!
“城上对”讲什么故事来?
哦,简单来说就是开战在即,帝丘梨生巡城的时候,刚好看见一个怠忽职守的士兵,就要依军法抽他。
那个小卒又累又饿,浑身皮包骨,于是反呛他,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是不是要榨干我们的骨头才满意!
小卒这句话最大限度地体现了当时西恒军民的精神状态,所以也一直被当做厉王残暴的证据,流传史册,警示后世君王爱惜民力。
而现在,他很不幸地成了那个即将挨抽的无名小卒,按照军法,要被脱了衣服鞭打十下。
要怎么办,像历史中一样,声泪俱下地控诉吗?
反正控诉完了,厉王心中恻然,没有真的动手。
但这并不是真正的历史,眼前的人也不是真正的厉王。
这是帝丘梨生残存执念裹挟的幻境,面前的人是陷入前世幻影的师尊,他还要把一切重演吗?
于是喻青崖抬头,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来。
喻青崖虽然融入了这场幻境,但是他是整个灵体进来的,所以幻境改变不了他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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