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俞瞥见昨日在放榜栏外见着的曲夫子,今日一脸的不适,嘴唇还有些泛白,像是昨儿一夜都未曾好眠。他暗暗笑了一声,这老头儿昨儿定然捶胸顿足了好一通。
“方俞,此次达标的课室便只你一个,起来同诸位夫子说两句吧。”
“方俞?”
还正在瞧曲夫子的脸色,方俞突然被点名,他连忙回了神,起身同笑眯眯的王青山做了个礼:“学生来书院来的时间晚,这段时间承蒙诸位夫子的照顾和指引,几位院长的信任和厚待,否则学生定然也不可能完成书院给的过考数量,在此谢过大家了。”
话毕,方俞又扭身对着坐在他正前方的陈广尹:“说来,学生最感激的还是陈院长。”
陈广尹原本脸色就不太好,今日都不曾有去理会招惹方俞,没曾想却在大会上被人喊到了名字,他后脊一凉,眸中神色多变:“方夫子说的是哪里的话。”
方俞面带笑容:“陈院长可别自谦了,若非是您精挑细选把二十四课室的这些潜力股交到学生手上,今日学生如何又能带他们过院试,获得诸位家属的信任。还得是陈院长目光长远,当初所有人都觉着这群学生难以雕琢,可陈院长却发现了他们的潜力,不顾外人说刻意刁难新夫子的闲话,毅然决然的把他们分给了学生,这才造就学生今日的名声啊。”
“学生方俞再此谢过陈院长的厚待。”方俞像模像样的行了个礼。
陈广尹一张大圆脸盘子可谓是黑到了底,端坐在椅子上的垂下的手捏的咯咯作响,他硬生生的憋着胸口的闷气没说话,原昨日出案之时他便气的够呛,谁知丢过去的烫手山芋不但被吹凉了,还给人果了腹,他如何能不气闷。
诸位夫子不由得都瞧了陈广尹一眼,旋即都不自然的别过头去咳嗽,也实在是佩服方俞这么刚烈,这些事情大家都是看破不说破,今下撕开来,也实在是难看。
不过被压了这么久,今下能不爆发吗,上头有知县学政撑腰,往下学生又出息,换谁都张狂,能碍到今日出了真章才跟陈广尹干,也是不容易。
大伙儿憋着气,谁也没有替着谁说话,大堂室里静的能听见银针落地的声音,陈广尹见往日里关照的夫子今下不帮他说话也就罢了,竟然开口递个阶梯下台的都没有,实乃是令人心寒。
他忍着想上前去撕烂方俞的冲动,硬生生挤出了个笑容起来:“方夫子素来便爱打趣儿,今下竟还打趣到院长头上了。”
王青山笑的意味深长:“好了,今日便到此处吧,方俞你留下,此次过了数量,书院也准备了点奖品,你领了回去。”
第97章
书院准备的奖品无非也就是些笔墨纸砚什么的,不过相对于来说肯定比寻常的笔具要名贵,方俞这阵子收到的礼品多,虽然也没对院长的奖品抱什么太大的幻想,拿到奖品时还是乐呵呵的说了些会继续努力的好听话。
“果然没有看错你,便是晓得你有能耐在身上,此次院试虽其余课室不太理想,但你手底下的学生一下子便把书院的过考率给拉了回来。”
方俞昨日也默了默,今年院试的录取率大概在百分之六左右,需知往年在百分之八的模样,此次径直降低了百分之二,通道可谓是变窄了不少。
若不是他们课室有六个崽子争气,这次书院的过考率还真不好看。
“说到底还是书院提供了诸多帮助,否则此次也不会此般顺利。”
王青山笑了一声:“在外谦虚一下也就罢了,我还是知道你的能力的。”
顿了顿,他又道:“陈院长的事儿你也别放在心上,他为人多少迂腐了些,今下既见了真章,往后定然也不会再对你有什么看法,万事还是以和为贵嘛。”
方俞没有拒绝和事佬,道:“只要陈院长不寻学生的麻烦,学生定然也不会去徒惹他厌烦。”
王青山点了点头。
“对了,院长,近来我不打算新招收学生了,若是有学生想拜到我门下,前来书院找门路,还望院长理解一下。”
王青山看了方俞一眼,道:“理解,你也快要会试了,书院的事情重要,但自己的科考更为要紧。放心吧,今日你既提前打了招呼,书院定然也不会让你为难。”
“多谢院长。”方俞抬了抬怀里的奖品,脸上带着笑意:“院长若是没有别的事了,学生便先下去了。”
“去吧。”
方俞抱着东西回了夫子室,今日开了大会也上不了多久的课,他让学生温习了会儿功课,自己在夫子室里捣鼓新得的一方好墨,半个多时辰后就放学了。
“先生,能进来吗?”
方俞抬头,瞧见扒在门口的孙垣,道:“还没回去呢?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孙垣反手关上门后,进去便道:“此次出案咱们课室成绩显著,学生的一表兄想拜入先生的门下,不知先生是否还招学生。”
孙垣其实并不想来跑这么一趟,先前他那表兄还嘲讽他不是读书的料子,家里皆是夸赞他表兄读书何其用功上进,没曾想此次他一举过了院试,反倒是他那表兄连前一百的榜都未曾上。
此番表兄在家里不吃不喝的气着,婶婶着急的很,四处想法子,今儿一早就送礼到方家去拜老师,没曾想却被师母拒了出去。
眼见着求方家不成,婶婶又登门在他家里赖着不走,说他是方俞的学生,让他来替表兄说两句好话,看能不能开个后门。
孙垣未言其中的具体缘由,左右是看在亲戚的面儿上来要句准话,反正要不要还得看夫子,若是方俞要招收学生那就便宜他表兄了,若是夫子不招,那也合该是他倒霉。
方俞闻言眉心微动:“倒也不是我不给你面子,我才从院长室回来,已经同王院长说了近来不在收学生。近来也诸多劳累,不想再多分心教授新学生了。”
方俞放下手上的墨:“再者课室里还有好几个没有过院试,你们过了的也得继续往上走,左右是你们更要紧些,夫子实在没有三头六臂招新学生。”
孙垣听到此话,心里美滋滋的,挨着方俞坐下:“便知夫子最疼我们。学生今日也只想要先生一句话,左右是替他们跑了这一趟,也算是全了亲戚一场的情分。”
方俞笑了笑,道:“可我若是不答应,那你回去可好交差?”
孙垣闻言脸上也犯难:“学生知先生还得忙会试之事,不招收新学生也情理之中,婶婶若是不相信非要赖在家里,孙家也不差这一碗饭。”
方俞笑的更盛了些,他眼中闪过一抹狡黠:“我跟你支个招儿,既让你好交差,你婶婶也不会来求方家。”
“有如此好法子,还请先生说,学生洗耳恭听。”
方俞道:“先时你们是怎么到我手上的,你可知道?”
孙垣眉心一动:“这如何不知,我爹娘时常都还在念叨,陈院长会做事,陈院长真厚道,把我分在了先生手底下,否则哪里会有今朝的出息。”
他八卦的小声对方俞道:“先前家里备了不少厚礼送到了陈院长宅子上,他这才答应把我分在先生收下的,后还特地告知诸人先生不收礼,谨记了大家不能送礼,赵万鑫家里为此特地又封了好礼进陈院长那儿。”
方俞原本还不知有这些事情,只以为当初是所有学生统一都在陈广尹的手上,他挑选了难搞的丢过来让他难做,没想到是收了人家的大礼才做此番安排的。
虽本就不喜收授礼品,但陈广尹哪里会那般好心考虑他的喜好,无非是自己占了便宜还不想别人占点便宜,想到此处,他对此人更是反感。
方俞暗嗤一声,转而意味深长道:“这不对了,先前你们的事情都是陈副院长办成的,时下你便去告诉婶婶,说书院有规矩,夫子不得私收学生,让他们去找陈副院长,他专管瀚德书院学生一事。”
孙垣顿了顿,想到当初陈广尹当面羞辱方俞,他心中便觉得气愤,他也是知道方俞和陈广尹不睦的:“可是……到时候陈广尹真强行把人安排给先生如何是好,那不是违背了先生的本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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