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像是头懵懂混沌的鹿。
“想什么呢?”
隋驷失笑:“行了,我认错。”
“我认错。”隋驷轻声说,“没有你不行,早上不该那么对你说话,别和我赌气了。”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想要去摸一摸喻堂的头发。
手抬到一半,喻堂却忽然坐起来。
喻堂拔掉了手上的吊针,没去管手背上带出的血痕,站起身下了床。
喻堂的动作并不快,甚至每个动作都透出隐隐的僵硬刻板,却又仿佛格外坚决。
“你干什么?”
隋驷愣住:“喻堂,你要干什么?你——”
他很快就知道了喻堂要做什么。
喻堂的动作很熟练,熟练得像是因为不知道多少次的重复,早变成了某种既定的模式。
不用思考,不敢思考。
他背对着隋驷,把自己躺过的床收拾好,被子叠成原本的样式,床单抻得平平整整。
喻堂在屋里徘徊,像是根本没看见隋驷,把吊瓶和输液管整理好装进塑料袋,又把所有挪动过的东西恢复成原样。
喻堂跪坐在地上,把地毯被弄出皱褶也一点点抚平。
他拎着那个装了医疗垃圾的塑料袋,走到床头,拿起那份刚开封热腾腾的粥,一并倒进去。
“喻堂!”隋驷瞳底狠狠一缩,他过去拦住喻堂,沉声问,“你什么意思?你——”
隋驷神色变了几变,愕然刹住话头。
喻堂没在看他。
那双眼睛里沁着雾气,喻堂的视线很模糊,像是什么都看不见,也流不出任何情绪。
喻堂从隋驷身边绕过去,关了卧室的灯。
他意识混沌,只有一件事依然记得清楚,这间卧室绝不允许自己留宿。
这不是他的家。
喻堂拎着那袋垃圾,走出整理妥当的卧室,打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隋驷的住处。
第十五章
出了隋驷的家,俞堂拎着塑料袋,直奔垃圾箱。
“宿主。”系统犹豫了半天,小声提醒,“你没有垃圾分类……”
俞堂:“……”
系统举着小旗:“垃圾分类,人人有责。”
俞堂停在垃圾桶前,他刚才为了不被隋驷看出端倪,收拾屋子的时候,直接开了几年前编好程序的自动模式。
几年前的垃圾们,混乱、自由、共存,随遇而安,还没有干与湿、厨余与有害的爱恨情仇。
俞堂拎着塑料袋在垃圾箱前站了一会儿:“这袋垃圾属于我吗?”
“……”系统:“宿主。”
俞堂:“原则上,一切属于我的物品,都可以1:1直兑经验点。”
系统屏幕一黑:“……宿主。”
俞堂很诚恳:“经验点不重要,主要是不想拎着。”
宿主的诉求不违反任何一项条例,系统一时找不出可以反驳的点,横了横心,小红灯闪了两下。
俞堂沉稳配合,侧过身,利用垃圾箱遮挡住了路人可能留意到的视线。
俞堂的脑海里,机械音响了一声,热腾腾的海鲜皮蛋瘦肉粥飞快分解成数据流。
紧跟着,废弃的医疗器械和塑料袋也变成了一串0和1。
后台的存折上,经验点余额闪了闪,没有任何变化。
“多了0.00749经验点。”系统从没干过这种事,底气有些不足,“面板显示不出来……”
“不要紧。”俞堂心情很好,“攒多了就能显示了。”
系统:“?”
俞堂看了看时间,没急着去工作室。
他先去系统商城里买了一瓶矿泉水、一盒口香糖,又在路边找了家商场,钻进洗手间尽力吐了一会儿,什么也没吐出来,又回到洗手池前漱了五分钟的口。
“宿主,宿主。”系统回神,吓了一跳,“粥里有毒吗!?”
“……没有这种剧情。”俞堂刚喘过口气,揉了揉腰,“我不吃海鲜。”
像这种工具人角色,自身不会生成太多无关剧情的特殊设定,会直接融合宿主的习惯,在基础数据上做出新的修改。
喻堂吃不了海鲜,隋驷从来不知道。
系统正在商城挑小零食,连忙记下来:“宿主还不吃什么?”
俞堂:“皮蛋,瘦肉。”
俞堂想了想:“粥。”
系统:“……”
“往好里想。”俞堂说,“只要人设重新评估结果一下来,我们的自由度就高了。”
系统闪了闪小红灯,在他肩头蹭了蹭。
俞堂走出商场:“评估进程到哪一步了?”
“五分钟后,逻辑运算会完全接管人设。”系统说,“严格按照剧情所有细节进行推演,维持时间二十四小时,宿主只能配合,不能干涉。”
俞堂点了点头。
这个模式他不陌生,他的意识虽然还在这具身体里,但一切行为都受逻辑推演严格控制,只会做出最符合剧情的反应。
他现在要做的,只剩下在五分钟内打到一辆去工作室的出租车,把剧情彻底推过去。
“宿主,宿主。”系统还是有点不放心,“隋驷会影响我们的计划吗?”
俞堂摇摇头:“不重要了。”
系统:“为什么?”
俞堂站在街口,伸手拦了辆出租车,看着那辆车缓缓泊在路边。
他抬起手,轻按了下胸口。
虽然人设重新评估的结果还没出来,但基础数据的微妙变化,他其实已经能多多少少感觉得到。
是和他在全能秘书管家部的时候,在合理的剧情逻辑下脱离主角,自己单干,白手起家,收购主角的公司时极端相似的感觉。
隋驷现在还不知道,但迟早会知道。
喻堂已经不再是他的工具人了。
-
喻堂离开后很久,隋驷才从极度的怒气和错愕里回过神。
无论他再怎么劝说自己,刚才喻堂身上那些过于明显的异样,也已经容不得人再忽视下去。
在这间不大的屋子里,喻堂慢慢地打转,动作僵硬迟缓,像是个没有生命的木偶。
起床,叠被,整理房间,出门。
一个已经残破到只能废弃的、很不灵便的木偶,被一些看不见的线牵着,在曾经熟悉的场景里,重复地做着过去做过的事。
重复到彻底耗干最后一点动力,在什么地方彻底停下为止。
……
隋驷猛地醒神。
他心头忽然腾起极不安的预感,再没办法安生坐得住,抄起外套,大步冲出了门。
喻堂这些年围着他打转,几乎没有任何一点个人生活,在帝都又没有住处,常去的地方少得可怜。
要找人,一共就只有那几个地方。
隋驷狠狠踩着油门,他控制着自己不去想那些可怕的可能,直奔那天找到喻堂的那条河,又拨通聂驰的电话,叫他尽快赶去工作室。
“喻堂的状况不好。”隋驷盯着河堤,一只手拿着电话,“我不知道他去哪儿了,现在去河边找,你去工作室看看……他办公室。”
“他手机打不通,办公室的电话没人接。”隋驷的嗓子哑得厉害,“他要是回了工作室,别让他碰那个电击器。”
医生来替喻堂检查的时候,曾经建议喻堂入院治疗,是他坚持留了喻堂在家。
一天还没过,竟然就把人看丢了。
隋驷脸上烧得发疼,他知道这件事无论怎么说都是自己理亏,也清楚只要聂驰询问,他根本没有任何借口来解释。
可这一次,聂驰却没问那些逼得他无从转圜的问题,只是简洁地应了一声,记下隋驷的交代:“什么电击器?”
隋驷蹙紧眉:“办公室桌上有个电击器,他最怕那个,你别让他碰,他——”
聂驰问:“既然是最害怕的东西,喻特助为什么要放在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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