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白微在五岁以前还不叫宿白微。
他出生后的好些年都跟着外公外婆住,他的名字也是外公起的,叫林扬,和他妈妈一个姓。
那时候所有人都叫他扬扬,街坊邻居学校老师和儿时玩伴也都这样叫他。
唯独他少有露面的妈妈不会。
小时候宿白微不懂为什么妈妈不肯叫他的名字。
直到稍微长大一些,她突然领着他去改了姓名,不顾所有人劝阻,带着他离开沸城去到风城。
那时他才知道,她从来就只做好让他当“宿白微”的准备,而没有打算让他在小渔村里当那个毫无前途的“林扬”。
这么多年,只有在她和宿白微示弱的时候才会叫他“扬扬”。
她知道每次这样喊他,他就会心软。
但她不知道的是,宿白微听到这样的称呼,感到的不是幸福或亲昵,他只感到一种无法逃离的桎梏,以假意温柔的方式将他重重困住。
可恨的是,宿白微没办法戒掉她偶尔施舍的温情。
回拨电话过去的一瞬间,对面便接了起来。
他一个“喂”字还没说完全,就被对面的人打断。
“你最好跟我讲清楚,为什么你的办公室搬到了这种地方,还有,现在已经这么晚了,你为什么没有来上班?你还有个继承人的样子吗?你桌上的文件就那么摆着,也不锁进柜子里,我有没有告诉过你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有心人进来拿走重要的资料,你怎么办?”
或许是年纪越发大了,林乔这些年的声音越来越尖利刺耳,从电话那头传声过来时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
宿白微对她的质问早有所料,如今表情淡淡的,只说:“这些事您不用管。”
“我不用管?我只是离开了一段时间你就把自己搞成这样,外面那么多人都在笑话你,我再不管你,是不是非得等着连臻和她儿子把你扫地出门才好?”
她越说越来气,“你这是做对了什么好事,还敢理直气壮地叫我别管?我千方百计送你回去,是让你给宿烽当绿叶的吗?!”
林乔的话夹枪带棒,丝毫不留余地,让宿白微突然很恍惚。
刚才在短信里叫他“扬扬”的人是谁?
总不会是现在电话里的人。
“您……”宿白微垂着眼眸,看不清神情,语气也没什么起伏,他选择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只问,“这会儿还在我办公室吗?”
然而无论宿白微的声音听上去多么恭顺,她的态度永远尖锐:
“我还待着干什么?等了你一上午都没消息,我留在这儿让别人看我笑话?你市区的房子也空了一夜,昨天是不是住在半山那边?行了,我现在已经在路上了,你别再出来,等我过去。”
“我……”宿白微刚想拒绝,林乔已经挂断了电话。
她根本不听宿白微的回答,也不管宿白微到底是不是在半山别墅里,只管给出了自己的计划,让他必须要服从。
宿白微在听到她要过来的那一刻,手上一顿,下意识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突然有些庆幸地想:
还好他离开了。
-
半小时后,宿白微收拾掉了所有可能透露出厉衡存在的东西,把他的衣物和日常用品都塞进了仓库里锁了起来。
这栋房子在短短的时间内又恢复到了空寂而孤独的样子。
等林乔到的时候,宿白微仍有些紧张。
“你没事住这儿来干什么,离公司远,做什么都不方便。”
她一进门就指责起来,似乎没有发现宿白微眼神里小小的不安,
“你说你,前段时间外界还在大肆宣扬着你坐稳了继承位的消息,转过头来你就被踢出了集团大楼。那宿烽不过就是个草包,你还让他给赢了,说得过去吗?还让我不管你,我不管你你能有现在的本事?一件聪明事都不干,天天要我操心。”
林乔不太客气地扫了宿白微一眼,踩着高跟鞋直接走进了大厅,一边说话一边打量着房子里的环境。
她今天穿着一身过于隆重的深色长裙,肩上搭着棕红色披肩,长卷的黑发上泛着被精心打理过后的光泽——她似乎随时做好了面对镜头的准备。
她深信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踩着连臻过去给她的种种屈辱,以一种高调的姿态对着所有媒体宣布:我儿子就是宿家的新家主。
“啧,我不是说了地毯不能用这种浅色的,看起来一点都不稳重,万一你毛手毛脚弄脏了,多麻烦?待会儿我让人过来换一下。你厨房里又是什么……谁让你买那种廉价的东西?你又不做饭,放口锅在那里做什么。”
她走过去,做出了要扔掉它们的动作,却被宿白微闪身过来拦住了。
“您吃过午饭了吗。”宿白微绕开话题问了一句。
“我还吃什么饭?气都被你气饱了。”
林乔冷哼一声,转过头往大厅走去,说,
“宿家把家族内部的事情一向瞒得紧,一点风声都没有透露。要不是这次他们对外宣布了和杨家订婚的事,我还一直被你蒙在鼓里。你也知道自己失手了吧,但瞒着我有用吗?这两天外面传得沸沸扬扬,说你已经是大势已去,气得我昨天一早就往回赶。”
她往沙发上一坐,对宿白微拍了拍旁边的位子,“来,坐会儿。”
宿白微抿了抿唇,心里有些抗拒,但还是抬脚走了过去。
他坐在母亲旁边,但腰板却挺得有些僵直,看上去有些不自然。
“有人说你老早就包养了个小明星,还说你这次就是为了她拒绝了和杨家联姻,是真是假?”林乔的眼神刺探中抬着逼问。
三大家族对于后辈们的私生活一向是不会对外披露的,狗仔们就算拍到了,也不敢乱写乱报。所以此前只要宿白微不开口,林乔就没有途径知道他的这些事情。
他没有告诉过林乔,是因为他以为自己很快就会和厉衡解除合同。
只是没想到,一拖便拖到如今,还被林乔亲自找上门来质问。
“你才二十五岁,年轻人不懂事,目光短浅,贪图一时的享乐是正常的,妈妈不是要说你什么。”
林乔看他不说话,便换了个口吻,柔声说,
“但是你也要看时机对不对?你想想,你的目标是整个宿氏,怎么能为了一朵野花错手了整片花园呢?等你坐到集团最高的位子上,包多少小明星妈妈都不会讲你的。现在最重要的,是要从宿烽手里抢回主动权。”
宿白微听着她的声音,却总觉得心思已经开始游离。
林乔继续说:“宿烽跟杨家的婚事不是还没敲定吗,你比他年轻又比他能干,花点心思不就抢过来了?所以说你还是年轻,在这些事情上分不清轻……”
“妈妈,”宿白微突然打断她,埋着下巴,声音很轻,“有些东西抢不了。”
“怎么抢不了?是你自己笨,不愿意动脑子!你从小到大就是这点不好,死脑筋,不教你就不来事。”
林乔按住他的手,劝说道,“你听妈妈的话,别管什么小明星。她肯定是说了很多甜言蜜语糊弄你。你要把目光放得长远些,今天就去主家走动走动,跟你爷爷说说话,别把自己的人生浪费在那些无聊的事情上。”
“你还小,以后你就会知道,人能握在手里的只有实实在在的权力和地位,它们能给你最好的生活。当你失去这一切,那些嘴上说爱你的人也都会离你而去。”
“……”
宿白微不知道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是怎么度过的。
他面对林乔的强势,永远只有沉默。
好像和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一样,他总活在母亲的危言耸听当中,被耳提面命着要去争抢些什么。
似乎一旦他不这么做,就会活得不体面,甚至是悲惨。
宿白微一直觉得自己没有相信过她的话,但是在潜意识的深处,却还是被她威胁着,压迫着。
“我跟你说的听见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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