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也不敢坑主角了(16)
没走几步,许恪就看见郑江的身影一缩藏进壁柱一侧,他的手一下子放在剑柄上。上次在外面,也是有一道身影闪过,当时他就觉得不像莫先生,现在一想,原来是郑江!
戚无为在他手臂上拍了拍,叫他放松。突然高声喊道:“郑江,给我滚出来!”
许恪心一紧,停了几息,郑江从壁柱后闪身出来,嘻嘻笑着,道:“世子爷喊属下做什么?”
他又伪装成单纯没心机的郑江了。
戚无为笑骂他:“好好的,做什么见不得人要藏起来?”
郑江嬉皮笑脸地说:“属下不是怕打扰到世子爷,才连忙回避的嘛。”
他说着还看了一眼许恪,其中意味不言而明。戚无为和许恪的事,被定国侯一嚷嚷,弄得人尽皆知。反客居的人自然也知道。但敢当众打趣世子爷的,郑江是头一个,恐怕也是唯一一个。
戚无为被他打趣,也并不生气,骂了声“滚”,郑江就忙不迭滚了。
许恪握在剑柄上的手,又紧了几分。戚无为对郑江如此信任,他若是知道郑江的真实身份,肯定也会非常伤心吧?
“到底怎么了?你这么紧张?”戚无为又在他手臂上拍了拍。
许恪松开剑柄,挤出一丝笑容,道:“没什么,是我太紧张了。”
戚无为却疑惑地问他:“你今天怎么佩剑了?往常在反客居里,你不是嫌麻烦,从不佩剑的吗?”
许恪一时语塞。戚无为等了一会儿,才听见他说:“我是侍卫,当然要随时佩剑了。以前是我太放肆。”
第 35 章
此时天气还闷热得很,幸而书房角落里都放置着冰山,稍稍有一丝凉意。
戚无为端正地坐在案几一侧,翻看近日的邸报。朝堂上,翟党和定国侯一派的斗争已到水深火热的地步,两方人马各有折损,只是翟党陨落的大臣在数量上更多。
表面看来,翟党已经处于势弱的一方,而且翟修作为领头人,自出了定国侯诬告案,和太子惊马案以后,就称病闭门谢客。或许这一举动让定国侯一派觉得翟党气数已尽,才更加狂热。
看着比以往加厚许多的邸报,戚无为眉头又紧紧锁着。朝堂多事,对不爱理朝政的陛下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他叹一口气,反正不论他怎么劝说侯爷,那人都不会听的。陛下如若怪罪,定国侯府也只好受着。至少这次,不像通敌那么大的罪名,多半让侯爷赋闲在家。对戚家来讲,还是好事。
翻完邸报,他又拿出一沓信件,是他从前派往各处的人搜集送回来的。
戚无为拆开一封,正要细读,却觉得许恪很不对劲儿。
往常他们俩在书房里,戚无为看邸报信件时,许恪就在案几另一侧看话本,期间还不停地吐槽话本中不合理的地方,气狠了,摔了话本子在书房里转圈也是有过的。
可今天许恪自己拿着话本远远地躺在藤椅上看,好大一会儿也没一丝动静。
戚无为只当他睡着了,拿了一张薄毯子走过去要替他搭着。虽说天气正热,可书房用了冰,总有一丝凉意,若是不慎受凉就不好了。
不曾想他走近一抬手,只见许恪两只眼睁得大大的,正盯着房顶看,手里的话本随意翻开,还是倒着拿的。他走过来虽刻意放缓了步伐,对习武之人来说,也不是一丝都不能察觉,但许恪就是没注意到他。
戚无为眼中闪过一丝担忧,抬手轻轻抽掉许恪手里的话本。
许恪这才恍然惊觉,坐起来揉了揉眼睛,问戚无为:“你都看完了?”
戚无为:“……”
以前许恪总是盯着他,巴不得他赶快忙完,好做别的消遣,所以每次他刚处理完手头上的事,许恪就急着来拉他。今天居然还要问他,太不正常了。
戚无为严肃地在许恪身旁坐了,盯着他问:“你老实说,发生什么事了?”
许恪一怔,像是在认真思考怎么回答他。
戚无为耐心地等着。
很久,许恪试探地说:“我做了一个梦……”
戚无为:“……什么梦?”
许恪道:“有一个年轻人,到一个大户人家当护院,为了他自己的目的,他把这户人家的夫人给杀了。后来许是老天责罚他,叫另一个人夺了他的舍。夺舍的这个人,也是稀里糊涂地附身到这个护院身上,他并不知道这个护院之前做了什么,反而和这户人家的小姐互生情愫。两个人情投意合,正是甜蜜时,忽然有一天,这个小姐发现,她母亲竟是被她的情郎杀死的。”
他讲到这里,反而停下来,殷切地看着戚无为,问他:“我梦到这里,就醒了。你说这个小姐,会怎么做?”
戚无为好笑起来,只当是许恪看话本子无聊,自己编了个故事。他忍着笑,认真回答:“小姐当然是查清杀她母亲的另有其人,和夺舍的护院圆满成亲。”
许恪眼睛一亮,道:“你当真这么想?”
“自然,世人都喜圆满结局,话本子无一不如是。”戚无为把手中的话本子拿起来给他看,并道:“这本《梦生姻缘》最近很受欢迎,你莫不是想写一本《夺舍姻缘》?我觉得你这个故事,比这本《梦生姻缘》要精彩很多,不如你写出来,我送到书坊印制出来可好?”
许恪面上的欣喜一扫而空。停了一会儿,他又问:“若这个故事,是真的呢?”
戚无为笑了笑,道:“若是真的,怎会有夺舍这类骇人听闻之事?护院又怎么会和小姐相恋?两个人受身份地位所限,只怕连见一面都不曾有。”
他见许恪垂头丧气的,又轻声安慰他:“世人只想看故事,不会在意那些细节。你这个故事不是一般的才子佳人,若写出来,肯定好看。”
许恪小小声说了句“好”,看不出情绪如何,只垂下头翻开话本又读了起来。
戚无为见他这样,稍稍放下心来,打算回案几旁,继续看信件。
他才站起身来,一道惊雷忽地在天空炸裂。很快,大雨就倾盆而下。
戚无为神情很是愉悦,说:“今晚上终于可以凉快一点了。”
“世子爷。”许恪在他身后叫了一声,戚无为回头,只听他说:“今晚上,我能睡在你的房间吗?”
戚无为有些犹豫,昨晚许恪守了他一夜,今天精神就十分萎顿,他更愿意许恪好好休息。
许恪期待地看着他,语气很软地说:“我不会打扰到你的。”
拒绝这样的眼神,需要很大的决心。戚无为最终还是答应下来。“好吧!”
许恪这才露出一点笑容。
外面的雨一直没停歇,只稍微下小了一点。
用过晚膳,郑江和高森来禀,说要去演武堂活动筋骨。戚无为便问许恪去不去,可许恪如今视郑江如洪水猛兽,自然不想和他一起待着,便摇摇头。
看他如此反应,郑江颇有深意地道:“世子爷莫劝他,等他吃了苦头,自然知道要怎么做事了。”
许恪一顿,目光闪了闪,心里明白他的意思。郑江说过,他若是不杀定国侯,会有什么后果他自己清楚。但许恪是真的不知道有什么后果。
郑江那句话说完,戚无为便道:“咱们都一生太太平平的,可别吃什么苦头了。”他一想到定国侯早晚要吃苦头就很头疼了。
可是,一生太平是不可能的,许恪苦笑。
等那两人走了,许恪才又和戚无为说起话来。
他道:“最近侯爷那边,多派些人手吧,总觉得要出事。”
虽说,杀定国侯的命令是给他一个人的,可他若迟迟没动作,只怕翟修会安排其他人刺杀。
戚无为也是很发愁,道:“我也怕要出事,最近朝堂闹得太厉害。多派一支侍卫保护侯爷也是应该的。”
听他如此安排,许恪没放松,仍然很忧虑的样子,问:“有没有暗中保护侯爷的人?”
戚无为道:“有,暗中也有五个人,应当能保护侯爷了。”
两个人说了好一会子话,最后许恪隔着一道屏风,歇在内室外面的榻上,沉沉睡去。
睡到后半夜,窗棂处咔嗒一声响,许恪猛地睁开眼,放在手边的剑已经握在手里。
窗扇缓缓打开,一个身影灵巧地闪进来,蹑手蹑脚走了两步。
许恪突然暴起,一把将佩剑抽出,同来人过起招来。两人一动手,戚无为就从屏风后面出来,忙喝道:“住手,郑江住手!”
许恪也认出来来者是郑江。可郑江也是敌人,尤其深更半夜来到戚无为房间,谁知道他要做什么。说起来,许恪就是怕郑江会对戚无为不利,才执意要睡在戚无为的房间里。
郑江没停手,许恪不停手他自然也不会停,两个人招式越来越凌厉。
戚无为看出两人之间弥漫的杀意,不得不上前将两人分开。
“你们俩做什么呢!”戚无为很生气。
主子发火,郑江便往地上一跪,认错加申辩道:“世子爷,不关属下的事啊!是许恪他先动的手。”
戚无为全程看得清楚,没好气地道:“即便是他先动手,你就要接招不成?难道他还能杀了你?”
郑江很委屈,却没再说什么。
戚无为骂完他,正要骂许恪,却听见门外有人问:“世子爷,出什么事了?”
是高森。刚才他们动作太大,将高森也惊醒了。
戚无为脸又黑了,高声道:“无事!退下!”
高森没吭声,悄悄退下了。
戚无为这才对着许恪。许恪正站着,态度分明是不肯认错。
今晚这场事,在戚无为看来,是许恪错多一点。因为郑江不走正门,夤夜到访,是他吩咐过的。
见许恪是这种态度,戚无为吸一口气,没理他。对郑江说:“你先说正事儿。”
郑江看一眼许恪,眼神有点意味不明。他道:“侯爷那边又派出了一队人。”
许恪一怔,又听戚无为道:“你下去吧,继续盯着,再有事,还是夜里偷偷过来回禀。”
“是。”郑江退了出去。
许恪有点心虚,他没想到郑江竟是来回禀事情的。戚无为每天都和他在一起,什么时候吩咐郑江盯着定国侯,他竟然全然不知。如果不是最近才背着他吩咐,那就是很早以前,他还没来反客居时,郑江就开始盯着定国侯了。
无论哪种猜测,都能说明,戚无为是真的全然信任郑江。
“你知错了吗?”
第 36 章
郑江走后,戚无为点燃一盏烛火,走近许恪身侧。
“知道错了吗?”见许恪没有应答,他又问一遍。
但是许恪挺了挺肩膀,仍不吭声。虽然误会了郑江,可他没觉得自己做错。
戚无为见他一副不知悔改的样子,更为恼火,道:“即便你一开始没认出来郑江,后来应该知道是他,为何还要下死手想杀他?”
许恪道:“他不是什么好人!”
戚无为怒极而笑,“郑江对我忠心耿耿,你凭什么说他不是好人?”
“他是翟相的人!”
一句话出口,两个人都愣了,许恪愣完轻松很多,又重复一遍:“他是翟相的人,没错。”
戚无为端着烛台,仔细看他的神情,又将许恪叫进内室,两个人并坐在床上。
然后,戚无为悄声问他:“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这么问,许恪觉得有点奇怪,却没细想,而是说:“他自己告诉我的,他还说我也是翟相的人。”
“这个郑江。”戚无为抱怨一句,又笑对许恪说,“他诳你呢,他不是翟修的人,不过是曾顶替过翟修安插在府里的眼线,给那边传递过假消息。再说,你是不是翟相的人,你不清楚么?”
许恪愕然地看着戚无为,却见戚无为不像是在说谎。他有些急了,道:“他是诳你不是诳我,他的确是翟修的人。”
戚无为虽有疑惑,却将这个问题搁置不提,只道:“离天亮还早,你去睡吧!”
许恪张了张嘴,没再说什么。他的确没有证据能证明郑江是翟修的人,他连自己是翟修的人也还是刚知道的,得想个什么法子,逼郑江露出破绽才行。
他打定主意,走到屏风外,躺下假寐。
隔日天晴,郑江前来回禀事情,许恪见戚无为没让他回避,便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赖着没走。郑江也没说什么要紧的,只道今日有大朝议,论是否废储一事。
太子惊马后,虽性命无忧,两条腿却都有损伤,将养这么久,伤好后下地行走,果然瘸了。
大营朝最重仪表,选用官员还不要相貌丑陋之人,何况是储君。
再加上翟修一手遮天,太子本身在大臣中就没什么威望,若再添个不良于行的毛病,废储的呼声只会越喊越大声。
翟修自然是主张废储的,因为他是仁安朝最有权势的宰相。眼看当今陛下痴迷修道,说句大不敬的,指不定哪一天就荣登极乐了。而一旦太子登基继承大统,成年的新帝,是要亲政的,翟修势必要交出手中的权力,这让经营多年的翟相如何肯?
但是废储后就不一样了。太子若被废,剩下的几个皇子年龄还小,三皇子四皇子将将十岁出头,无论哪一个将来承帝,对翟修来说,起码还有十年是由他来掌权。若是嫌十年时间尚短,不是还可以扶植五岁的六皇子吗?
他这般险恶用心,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看出来。旁的不说,定国侯一派自然会唱反调,力争不能废储。
戚无为想到此,连早膳也吃不下了。郑江觑他面色,小声说:“连着两夜,侯爷都派人手出去,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定国侯派了两支人马,加一起也就十几个人。戚无为猜不透定国侯的意思,心里微微懊恼。他失误在怕被定国侯察觉,并没有派人手跟着那两支人马,只能坐在家里猜他父亲要做什么。
这静谧的时刻,许恪心里一动,忽然生出一种猜测。当即顾不上郑江也在场,忍不住问:“大朝议翟相也去吗?”
戚无为道:“翟相称病已有些日子,想必是不去的。”
许恪道:“那属下就知道侯爷派人手想做什么了。”
翟修不上朝,废储一事,只能是翟党提前商议好在朝堂上要怎么做。那给翟党那几个骨干设置点障碍,让他们无法参与大朝议,岂不是省了很多麻烦?定国侯派出的十几个人要做什么,就清清楚楚了。
戚无为起初没明白许恪的意思,一联想许恪问翟修上不上朝,就懂了。翟修不上朝,无法现场指挥翟党的行动,冷不丁少几个人,剩下的翟党肯定会乱套。到时候废储呼声小,不废储呼声大,说不定太子当真能躲过一劫。
定国侯的法子,有点卑鄙,但是如果能成功实施,还挺奏效的。
戚无为便和许恪相视一笑。
两人心意相通之时,许恪仍注意着郑江。却见郑江一脸茫然,似乎不懂世子爷和许恪在打什么哑谜的样子。
许恪倒有点佩服他了,依照郑江的能力,不难明白许恪那番话背后的意思。可他却无时无刻都伪装得丝毫不露破绽,难怪能在戚无为身边十年之久都没被发现身份。
笑了一瞬,戚无为若有所思地道:“我们岂不是也能用同样的法子,将侯爷绊住?”
说好听点是绊住,说难听了,就看戚无为做到何种地步。
这话许恪不好意思接茬,戚无为左思右想一阵,才下定决心说:“等侯爷下朝时,不妨试试。”
他选这个时候也是有原因的,一则现在出发拦定国侯已经来不及了,二则是下朝后行动,会让定国侯觉得是翟党的报复,怀疑不到他身上。
郑江仍然懵懵懂懂,一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的样子,戚无为也不见怪,便对许恪说:“这事儿由你来安排,郑江在暗处接应。做的成最好,做不成也不可勉强,万万不能被侯爷发现是咱们动的手。”
若被发现是亲儿子动手,只怕定国侯还是会嚷嚷得人尽皆知,到时候戚无为除了断袖的名声,还得加一个不孝的罪责。
许恪想了一阵子,道:“世子爷,做到何种程度为善?”
戚无为纠结道:“能在家养伤最好。”
话毕,许恪和郑江各自出门去。临分别之际,郑江突然道:“可想好要如何行动?”
听出他另有所指,许恪没应答,径直去点兵。
……
一个时辰后,戚无为在家里听到了两个惊天霹雳般的噩耗——
“侯爷被杀了!”
“是许侍卫动的手,他一把剑正正插在侯爷心口上!!我们都看见了!”
第 37 章
许恪一身血污被带回来,正跪在定国侯尸身前。戚无为犹自处于震惊中,不敢相信地对着定国侯的尸身,察看一遍又一遍。
最后他直愣愣地看着许恪,声音嘶哑:“怎么回事?”
许恪双手沾满了血迹,他也是受了莫大惊吓,眼睁睁看着定国侯在他面前咽气的。此时听到戚无为问他,许恪抬起头,蠕动嘴唇,只喃喃道:“不是我……”
“世子爷,不是许恪的错。”
旁边另一道声音响起,两人同时回头,却见郑江跪在许恪身旁,正仰着头对着戚无为说话。
戚无为隐隐升起一丝希望,问他:“郑江,到底怎么回事?”
郑江道:“属下也不曾看清,当时和许恪各领人迎侯爷时,听到侯爷那边有呼声,许恪比属下快些,立刻往侯爷身边赶,等属下赶到时,那名刺杀侯爷的刺客已经倒下,只是侯爷如何受伤,属下却不曾看见。想必是许恪没救及时罢。”
“胡说!”定国侯身边的亲随反驳道,“侯爷遇刺的剑,可明明白白刻着他许恪的名字,这如何解释?!凶手就是他,世子爷难道还想包庇杀父的真凶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