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也不敢坑主角了(15)
隔壁的气氛顿时僵住。许久,有人打圆场说:“好好的提那些事做什么?我们暂且都还没有入仕,能过几日松快日子就过几日吧,吃菜吃菜,都凉了。”
只听杨思齐缓了缓语气,道:“是我不好,先提到朝政,犯了规矩,自罚三杯。子澜兄,你莫见怪,我先干为敬。”
那边渐渐传来聊天的声音,一场争吵消弭无踪。
许恪犹犹豫豫坐下,此时再过去教训人已然不妥,他只好问戚无为:“走不走?”
这是怕戚无为败了胃口,才有此一问。
戚无为道:“算了,外面天太热,我们吃我们的,当他们不在就是。”
许恪便为他续上茶,轻声问:“那个子澜是谁?”
一群人里就属他话多,又咄咄逼人。许恪心想要拿个小本本记下,将来有机会可要教训一番讨回来。
戚无为道:“那是宁远伯的小儿子。”
宁远伯这个人,许恪知道。清闲富贵人,靠祖上荫庇过活。他之所以成为翟党,说到底还是当今陛下不理朝政,翟修一家独大的原因。一个没权势的没落伯爷,年节里陛下赏赐都可能会遗忘的皇亲国戚,远远不如朝中有实权的三品以上大员。这才不得不上赶着巴结翟相,以免被翟相打成敌方,一根手指就将其碾压死。
本来宁远伯一家子都低调至极,他这个小儿子却有些顽劣,也不过十七八岁,就在同龄人中颇有威望,说一呼百应有些夸大,但多少也有几个追随者。几个人成日作怪,有时候捅了篓子,免不了家里出面摆平,宁远伯对他很是头疼。
戚无为给许恪科普完这家子,就将宁远伯及他的小儿子抛之脑后。
没想到过了两天,他却在郑江口中又听到了这一家子的消息。
彼时,定国侯总算不应酬那些上门道贺的人了,说是要赶着上任。戚无为和许恪在家里偷偷商量,是不是打断定国侯的腿,就能阻止他继续作死时,郑江在外面叩了叩门。
两个人吓了一跳,还是戚无为稳了稳,将郑江叫进来,镇定地问他有何事。
郑江说:“宁远伯的小儿子,那个叫子澜的,被抓了。”
没想到这么快就又听到子澜的名字,许恪奇道:“因为什么?”
郑江说:“早几年前,子澜纵马上街,踩死了人。这事儿后来宁远伯求到翟相那里,才摆平了,没想到现在那家死了儿子的老婆婆又出来喊冤,这才抓走了子澜。”
许恪心中一动,几年前的旧事,如今又翻出来,说背后无人插手都没人会信。只是,他有些担心,这件事总不会是定国侯他们搞出来的吧?
见两人都没动静,郑江又说:“听说子澜是被大理寺的人抓走的,如今宁远伯进宫哭去了。”
听到大理寺,许恪就全都明白了。大理寺卿贾大人是反翟党一员,虽然也有些爱推诿,多少还肯做事。联系前两日定国侯的作为,不难得出,这是定国侯一派的人,对翟党的宣战。
宁远伯没什么根基,他儿子子澜正好又有把柄,拿他开刀再合适不过。
眼下这局势,翟相刚好势弱,若是护不住他的门生故吏附庸,再往后就是一泻千里,离他彻底倒台没多远了。
不得不说,定国侯这招有用兵之神,如真奏效,旁人分析起来也是相当精彩。
他看了看戚无为,只见戚无为眸色幽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许恪当即就猜,果然他也想明白了。
不过在郑江面前,两人什么也没说。
许恪送郑江出门时,还听到郑江嘀咕着“这叫什么事呀”,似乎对子澜颇为同情。
许恪心想,虽然定国侯拿他开刀不很厚道。但这件事事实清晰,他子澜既然踩死了人,早晚要负责的。当初能轻轻松松揭过去不提,多半是宁远伯在背后多方打点的结果。
且他子澜嘴又毒,那天在酒楼嘲讽戚无为,他还记在本本上,早晚要跟他算账的。
总之,子澜有今日之下场,许恪反正生不出同情心来。不但如此,他还劝郑江:“不要为这种人费神了。”
郑江回头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许恪疑惑地问:“有什么不妥?”
却见郑江摇摇头,半天吐出一句“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说完,匆匆走远了。
许恪盯着他背影看了一会儿。“自己的身份”什么意思?是说他一个侍卫配不上戚无为么?
郑江会管这么多?
总觉得哪里不对。
想起那天莫先生说郑江有问题的话,许恪眉头不自觉皱得更紧了。
他回到房里,神色依然不轻松。戚无为见了,也很是奇怪,问他:“怎么送个人出门,回来就蔫儿了?”
许恪没对戚无为说郑江,反而思索一会儿,却说:“世子爷,我想去见见莫先生。”
第 33 章
但接下来的几天,许恪都没见到莫先生。他去找了,却听说莫先生被侯爷派出去做事,并不在住所。
后来戚无为忙着给定国侯使绊子,许恪也就将郑江的事忘了。可是定国侯油盐不进,自从领了巡防卫指挥使的差事,他又斗志昂扬,成为了反翟党的领头人物。戚无为顶撞也好,惴惴诱导也罢,定国侯只用他不懂朝政来回绝。
到最后,戚无为都无话可说了。
许恪想到后世那些被传销洗脑的例子,觉得定国侯如今的想法,和被洗脑差不多。你越是说翟相深不可测,他这样直面其锋芒,总有受伤的时候。他就越不信邪,非要将翟相斗倒来证明自己。
看着戚无为每日替定国侯忧心忡忡,许恪便想办法哄他开心。
他看了好久的棋谱,又总结一番戚无为的棋路,打算认真和戚无为下一盘棋。虽然自己输是常态,但万一赢了,戚无为会开心一点吧?
许恪不是很确定,决定试试。他将戚无为拉到棋盘面前,说要和他下棋。戚无为诧异地说了句:“真难得。”
许恪:“……”以往他从不主动和戚无为下棋,因为不想找虐。
结果他看的棋谱完全没用,戚无为一边走神一边漫不经心地落子,仍然狠狠将许恪虐了一遍又一遍。
许恪悲愤地发现一个秘密,之前他下七八盘能赢的那一盘,原来是戚无为不着痕迹让他的!今天戚无为心不在焉,他就一路输到底。
“不下了。”又输了一次,许恪干脆放弃,收拾起棋子。
戚无为这才回神,发现自己今天居然没让许恪赢棋,一阵懊悔,忙说:“再来一盘。”
许恪手上捡棋子的动作不停,口中却道:“再来一盘我就能赢吗?”
戚无为道:“试试,也许能赢。”
许恪心知他必定是打算让棋了,本来想说不必。还没开口,转而又一想,让棋就让棋,何必扫戚无为的兴呢?
两人重新开始落子,还是许恪先手。
这一盘,用时比之前连下几盘的时间都长。因为戚无为为了让许恪赢棋,故意露出失误,只要许恪往那一步上落子,就能定下棋局上的大好局面。偏偏许恪已经知道戚无为有意让他,却装作没看见,绕过那个绝佳的位置,在另一边落子。这下戚无为不得不稳住局势,主要是避免自己赢棋,再找机会让许恪钻空子。
如此再三,戚无为落子速度越来越慢,下的也越来越认真。许恪忽然间悟到一种和戚无为下棋的新方法。
这盘棋最终还是许恪赢了。下到后来,戚无为聪明地设了个圈套,他避开一步,就无法避开第二步,不得不按照戚无为计算过的步骤往下走。
这样看来,他刚才想到的新方法,对戚无为也没什么用。
因为戚无为早晚会熟练地让他不得不赢棋。许恪有点丧,下棋果真是毫无乐趣可言。
反观戚无为,他还不知道这盘棋许恪其实朝另一个方向努力过,眼睛很亮地问许恪:“这局赢了,开心吗?”
被你正手反手反复吊打,开心才有鬼了。
许恪:“……呵呵,很开心。我想去踩水。”
虽然不知道许恪是怎么从下棋跳到踩水上,戚无为还是领着他来到后花园一处僻静的湖水处。湖水是活的,很干净,这一处平常不许人过来,很适合踩水。
许恪三两下将衣服脱光跳了进去,回头一看戚无为还站在岸边,神色犹豫。他拍了拍水,叫戚无为下来:“快来,湖里可凉快了。”
戚无为许是不好意思在他面前脱光,慢慢吞吞地解扣子。
许恪便识趣地转过身往远处游了一点,只听身后扑通一声响,戚无为下水了,他才回头。
水面上只有一圈圈波纹,并不见戚无为的踪迹。
他心知戚无为潜在水里,便等了等。忽然他腰侧抚上一只手,原来是戚无为悄无声息地贴近他,一把将他逮住!
许恪哈哈一笑,往外一躲。两人赤|裸的肌肤相触一瞬,又慌忙分开。戚无为还不自在地将头扭向一边,不敢看许恪。
许恪也有些不自在,戚无为摸到他的时候,有种酥麻感从脊椎爬到头皮上。他自己也是没想到反应会这么大,不过看戚无为的神色,他反倒坦然了,一把撩水去浇戚无为。
戚无为也撩水浇他,两人之间才算正常了点。
你追我赶地在湖里玩了一会儿,戚无为便催着上去,“别着凉了。”
许恪有些没够,但怕戚无为泡水泡太久,再生病就不好了,便同意上岸。
只是两个人互相看看,都不想先动。许恪道:“你确定让我先上去?小心我把你衣服拿走。”
戚无为:“……你不会。”
许恪:“那试试看我会不会。”
说着他往岸边游,边游还边在心里数数,果然他数到三时,戚无为叫住了他:“等等。”
许恪停下,回头看他。戚无为无奈道:“还是我先上吧!”
许恪窃喜,却装作很淡定的样子,“嗯”了一声。
只见戚无为上了岸,一身水哗啦往下掉,露出泛着光泽的皮肤,白净无瑕疵,线条清晰。
他飞快地捞起一件衣服往身上一披,这才转过头,眉毛一挑,挑衅一般看着许恪,意思是轮到你了。
许恪无所谓,坦坦然然地爬上岸,动作从容,神色自若,不慌不忙地拾起一件衣服穿上。才看向戚无为:“看够了吗?”
开玩笑,他会害臊?不过是做做样子想看戚无为裸|体罢了。
戚无为耳朵尖红了,却冷哼一声,转身往前走。
许恪知道自己调戏成功,追上他,拖着他的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戚无为很快又笑了。
到了晚上,戚无为竟然发起热来。一屋子下人手忙脚乱的,也没人敢指责许恪怂恿戚无为玩水。
府里的柳大夫看过后,果然是伤风着凉,开了药,叮嘱好好看着。
他走后,许恪亲力亲为,煎药,喂戚无为喝下,守了一夜。到第二天一早,戚无为烧退了,他才放心。只是刚说了两句话,便被戚无为赶回去补觉。
第 34 章
许恪也熬了一夜,便没有推辞,打着哈欠从主屋出来,往自己的卧房走。
推开门后,他一只脚刚踩进屋内,就感觉到一股杀意扑面而来。习武带来的身体危机感,让他瞬间躲避,就势往地下一滚。
门在他身后“啪”地关上,许恪顾不上这个细节,赤手空拳和守株待兔的那个人拆了几招后,才发现这个人竟是郑江。他放松一来,将郑江一把推得倒退几步,没好气地说:“发什么神经呢?”
郑江把剑收起,整了整衣服,脸上不再是轻松的笑容,反而深沉许多。
他淡淡道:“看你是不是还保持有警戒之心。”
“切。”许恪没发现他不正常,自信道:“我好歹是世子爷身边的贴身侍卫,还能这点水平都没有?”
他自己坐了,随手倒了杯凉水喝了一口。
郑江也跟着他坐下,将佩剑往桌子上一搁,道:“那便好。有任务了。”
“什么任务?”许恪放下杯子,伸了伸胳膊,活动一下筋骨。
然后,郑江用他平平淡淡的声音下达了命令:“杀定国侯。”
许恪没听清。
不能说没听清,而是不敢相信他听到什么。在郑江开口之前,他以为是戚无为下达什么任务,不好意思直接命令他,才让郑江转达。可郑江一开口,他就懵了,戚无为再怎么讨厌定国侯,也不会直接命令他们杀死他父亲。
那这个下命令的人是谁?
许恪也是没想到,他的书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侍卫,居然还有隐藏身份!而看起来傻笨傻笨的郑江,也全然是伪装。这两个人,狼狈为奸,潜藏在定国侯府,究竟有什么目的?难道就是为了杀定国侯?
他心里如热油翻滚,面上却尽量不显。
有一点许恪现在清楚了,郑江刚才的试探,绝不是为了试探他的警戒心,很有可能是觉得他和戚无为走的太近,怀疑他已经投靠了戚无为,才出手试探。
那么,他现在任何一点出乎意料的反应,都会加重郑江的怀疑,从而对他生出杀心。
有没有可能趁郑江不防备,他先下手为强?许恪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机,认真思考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郑江背后的人,多半就是翟修的丘民组织。原主愿意替翟修卖命,他可不想那么做。选择翟修,就是站在戚无为对立面,他好不容易拐到手的人,怎么可能为了区区一个翟修而放弃?
而杀了郑江,当做没听见他说的这些话,还和以前一样,当个普普通通的小侍卫,整天和戚无为黏黏糊糊,他就很满足了!
“你行不行?”看他许久没说话,郑江忽然警惕地问他。
许恪回神,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不能引起郑江的怀疑。他便装模作样道:“怎么突然下这个命令?”
“你也知道,定国侯最近太能蹦哒,除了宁远伯,还有几位大臣都被他拖下水。再这么下去,朝堂就要乱成一锅粥了,翟相想让他休息休息。”郑江漫不经心道。
许恪微微攥紧了放在桌子下边的手指,幕后之人果然是翟修!
他问郑江:“这任务就咱们俩做吗?”
得弄清楚除了郑江是不是还有别的人插手这件事。
谁知郑江忽然嘲讽地笑了,“想什么呢?这次任务是分给你一个人的。做完这个任务,你就能晋升了,是不是很得意?”
并不。许恪隐约觉得郑江话里有话,而且看着这个表情怪异的郑江,就想到平日里单纯没什么心眼的郑江,感觉刺眼得很。他能在戚无为身边潜伏这么久,赢得戚无为十足的信任,真是手段了得。
许恪迎着郑江的目光,泰然自若地往椅背上一靠,说:“是啊,很得意。这么大一件功劳送到我手上,我可得好好想想要怎么做。”
郑江闻言,眼中分明闪过一丝嫉妒。他忽然冷笑道:“你也别得意,若是任务没完成,你知道后果。”
看来原身和郑江之间的确是有嫌隙的。
许恪猛地站起,俯视郑江,道:“用不着你提醒我!”
郑江也怒而站起,两个人互相瞪视,火|药味十足,仿佛下一刻就要打起来。
许恪正评估着能不能一击得手,岂料郑江忽然一笑,轻飘飘道:“你又想杀我了?我劝你放弃这个打算。你就算是叛逃出组织,也别希望定国侯世子能接纳你,难道你忘了,定国侯夫人是怎么死的了。”
他一字一顿道:“而且,组织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就像许忻一样。”
郑江露出一个森然的笑容,扬长而去。
屋内的许恪却被他话中隐含的信息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原身之前也想杀郑江,为什么?
定国侯夫人姜氏之死,和原身有关?!戚无为倒是说过姜氏是中毒而亡,但谁下的毒,一直没查出来。难道竟然是许恪的原身动的手?
还有他哥哥许忻,难怪这么久以来都没有再递消息给他。照郑江的意思,大概是在躲避追杀,正四处逃命的缘故。
许恪呆愣愣地坐了好久,感觉到一种深深的绝望。他和戚无为之间,仿佛被一条巨大的鸿沟割裂开来,无法抵达对方的身边。
……
申时过半,戚无为亲自来找人。他拿着饭盒进来的,将躺在床上浑浑噩噩睡着的许恪叫醒,道:“都半下午了,再睡晚上该睡不着觉。起来吃东西。”
半睡半醒的许恪睁开眼,看了他好大一会儿,才“哦”一声,从床上爬起来。
趁他洗漱时,戚无为将饭菜都摆出来,并道:“专门叫厨房做的,都是你爱吃的菜。”
许恪收拾完毕,走过来一看,果然都是他喜欢吃的。他看了看戚无为,一时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若是戚无为知道,是“他”毒杀了他的母亲,会是什么反应?
“怎么了?”见他没动作,戚无为担忧地问道。
许恪将脑子里杂七杂八的想法赶走,勉强笑了,说:“没什么,大概没睡好吧!”
闻言,想到许恪守了他一个晚上,戚无为忍不住埋怨他:“昨晚让你睡你非要守着,日夜颠倒,能不累吗?”
世子爷可能是忘了,原本他睡觉时每晚都有下人守夜的。
说了这么一句,戚无为便将他拉到椅子上坐了,塞了双筷子给他,许恪不知滋味地用了一顿饭。戚无为又叫来个小厮收拾桌子。
他看许恪全程没精神,依旧担忧地问:“是不是不舒服?”说着探手到许恪额头摸了摸,没觉得他发热。
许恪才想起戚无为也是高热刚退,立刻问他:“你有没有哪难受?”
戚无为摇摇头,说:“都好了。”
此时外面天还热,不过很快就到傍晚,应该会凉快一点。戚无为便说:“到书房坐一会儿?”
许恪点点头,两人出门拐了个弯儿朝反客居的小书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