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爷(34)
平安的脸“腾”一下红了:“主、主子……你、你怎么会知道这种事?”
景七笑道:“这有什么稀奇,胡氏塞了银子,令那大夫把这事情遮了过去,不叫他告诉别人,谁知那大夫也不是个厚道人,转手便把这消息以另外的一个价格卖给了另一个人。”
“周公子?”平安的脑筋总算开始转了,又挠挠头,“可、可这是好事啊……为什么要瞒着?”
“因为蔡尚书早就不能人道了。”景七轻飘飘地说,“至于说那奸夫是谁,刚好尚书府的下人们之间也有个有意思的传言,听说那夜夜翻墙而入的,有些像是王府的卓大管家啊。”
平安几乎屏住了呼吸。
景七站起身来,又补充了一句:“那卓大管家,人虽风流,却也多情,只可惜与那佳人恨不得相逢未嫁时——那什么,我先去横一会,半个时辰以后叫我,今儿中午没睡成,乏了。”
平安僵立原地。
却不想景七走了两步又退回来:“上回跟你说的偷偷置办田地的事,办好了么?”
平安这才醒过神来,立刻点头道:“七七八八了,回头账本我给您过目。”
“不必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外面的产业随你打理,多养些个心腹人也可以,只一条,铺子也好,田庄也好,都给我悄悄的,别让人知道是王府出去的银子就成,其他的,”景七弯起眼睛笑了笑,“信得过你。”
言罢转身走了,平安热泪盈眶——当然不是感动的,而是为了自家这位,虽然钱财败得快,不知道何为节流,可好歹还知道啥叫开源呢,总算苍天对自个儿不薄。
景七背过身去,面对平安时候的嬉皮笑脸也收了起来,如此处心积虑,不就是因为势不如人么?放眼如今朝堂,除了赫连钊,还有哪个能借得起这个东风?
怎么没早生三十年呢……
魏城一案折腾得沸沸扬扬,恐怕就连蒋征本人都没想到,会在朝廷刮起这么大的一回风。
一长串人接连下马,一开始怎么回事不知道,反正最后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有人在洗牌了,各种浑水摸鱼的,破财免灾的,落井下石的此起彼伏,乃至于最后都祸及到了六部九卿。
头一个直指户部尚书蔡建兴。
这老头子耍了一辈子的滑头,尸位素餐了一辈子,终于晚节不保。赫连沛没想到自己钦点的股肱大臣也这么不给面子,一怒之下下令抄了尚书府,发配大新岭。
蔡建兴连吓再恐,大起大落间,还没上路便去见了太祖,而谁也没注意,发配路上,少了个姓胡的女人。
景七自然也忙,他巴不得水混,越混越好,这大殿之下没几个是干净的,拉拢威逼打压推波助澜,这辈子第一回黑眼圈都出来了,由此,太子党从几个空有才华横溢、无权无势的年轻人,开始第一次有了自己成型的势力。
魏城最后悄没声地死在了大理寺,报上来的是自尽,究竟怎么回事,大家心里都清楚。
原也没人指望这个无关紧要的死太监能咬出赫连琪来,这段时间弄得二殿下焦头烂额、顾此失彼,已经叫有心人暗暗偷笑了。
而蒋老的本意,则重点在西北问题上给皇上敲敲警钟,却反而被倦怠的皇帝一句“爱卿们多虑啦”,便打发了。
私底下就连陆深也忍不住感慨——人在朝中,好比小船入海,无风都能遇见三尺浪,谁都不知道这风向是往哪边吹的,只是看谁笑到最后。
万岁爷万寿节越来越近,景七设宴答谢赫连钊。
相处下来,赫连钊对他的最后一点疑虑也消失了,心道毕竟这只是个十五六岁还未及弱冠的少年,赫连钊自信,自己还不至于看错了这么个半大的孩子。
景七对他的态度已经从一开始的有些生疏客套,变得非常亲热随便了,也越来越不着调了,跟卓思来倒是有些共同语言。
卓思来得了美姬胡氏,虽然不足为外人道,却少不得对这“替他出头惹事”的南宁王爷抱有几分好感,时常接触下来,竟发现这位爷也是个精于玩乐的,聊起那些个风月热闹之事,大有知己的感觉。
赫连钊一进门,便被景七猴急地拉住:“殿下这边来,有好东西给你看。”
赫连钊是个进过行伍的,身强体健,自然不会叫他一拉便拉走,却因为最近心情极好,也没在意,顺着他的力道随他疾走几步,笑道:“怎么这样着急,什么东西这样宝贝?”
景七一笑:“你看了就知道。”
说话间将他带到小园子里,他这小园极是风雅,门口两株落梅,园后一排竹林,亭台楼阁,流觞曲水,虽规模不大,却在于精雕玉镯,又自有一分古拙之气,未有失于匠气。
景七拉着赫连钊入座,又让卓思来,卓思来惶恐忙道不敢,推让再三,到赫连钊点头了,才在一边坐下来。
酒菜已经摆上,景七道:“去抱来。”
片刻,只见一遍身罗绮的美女一路飘似的,小步走进来,顷刻便有一股异香入园中。所有人都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卓思来忍不住赞道:“好一个‘倩影’横斜、暗香浮动啊。”
那美人低头浅浅一笑,先屈膝万福,赫连钊等人这才看到,她怀里有一只小猫。
景七笑道:“殿下、卓兄,二位这可误会了,这香味可不是人身上的。”
赫连钊奇道:“那是哪里来的?”
景七对那美人招招手道:“抱过来叫大殿下闻闻。”
美人凑上前来,将怀里的小猫拿给赫连钊看,猫不过成年男子两掌大小,通体雪白,额上有一撮棕色的毛,尖尖的,像人的额头上长得美人尖一样。美人柔声道:“王爷闻闻,是不是它身上的味?”
赫连钊凑上前去一闻,果然异香扑鼻,啧啧称奇。
景七笑道:“还有更热闹的呢。”对那美人使了个眼色,旁边有小仆递上一管箫,美人接过来,将猫放在地上。才吹了几声试音,就看见那小猫立刻精神了,直起脖子,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
箫声成曲,它便听得懂似的,前爪离地,跟着扭动起来。
赫连钊瞪大了眼睛,等表演完,亲自俯下身,把猫抱起来:“这可是个稀罕物。”他倒不一定多喜欢这东西,只是一瞬间想起了近在咫尺的万寿节,这东西送上去,可比金山银山都能讨那位欢心。
景七笑道:“殿下给我出了气,可惜这王府一穷二白,也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正好那回在巫童府见了它,就死皮赖脸地给要来,打算厚颜一回,借花献佛了。”
赫连钊脸上的笑容便是一顿,将小猫放在桌上,漫不经心地拿筷子夹了一片肉,喂给它,别有深意地看了景七一眼,见了那人一脸若无其事,这才慢悠悠地说道:“巫童给你的东西,王爷这么着就瞒着他送人,不大好吧?君子不夺人所好,这……我恐怕不方便收。”
景七摆摆手:“哪能啊,若是让他知道我瞒着他,把他给的东西送人,他岂不是要扎草人给我下咒,以后老死不相往来?自然是要的时候就跟他说了的。”
赫连钊有些意外,脸上露出一点看不出情绪的笑容:“巫童的稀罕物,我可不敢收,自古无功不受禄。”
景七想了想,大喇喇地道:“殿下怎么无功受禄了,我欠你一个人情,他上回又欠我一个人情,这回正好,替我谢了殿下啦。”
赫连钊不知道这南宁王是真傻还是假傻,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这欠人情又不是欠银子,还有这么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