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官发财在宋朝 上(260)
李夫子点了点头,对此颇为赞同:“那可不?”
话音刚落,他就一脸正经仔细地盯着背脊挺直、心中如擂打鼓的狄青看了会儿,满意地点了点头:“是个精神清正的。”
陆辞莞尔一笑,从从容容地就代其受了:“多谢先生夸赞。”
狄青受宠若惊地还想谦辞几句,李夫子却已撇下他,兴致勃勃地向陆辞问起其他事了。
狄青:“……”
他左看看右看看,还是乐得坐了回去,继续做个安静自在的听客。
没过多久,书院放课的钟声被敲响,即使是离得颇远的这处院舍,也能清晰听到随着闷沉的钟响,而瞬间变得闹腾起来的气氛。
“哎,”听到那处的动静,李夫子不禁发起了牢骚:“这辈子能培养出一个你来,我也是心满意足了 。剩下一群皮猴,我除非有点石成金的本事,否则哪儿能叫他们过解试?”
陆辞笑道:“他们年岁尚小,玩心仍重也是难免。”
这会儿还在书院中念书的,不是年岁太小,就是解试不成落了榜的,后者当然不好提。
李夫子却恨铁不成钢地摇头:“你与他们岁数相仿时,可完全不是这模样!”
——那显然是因为,他当时也并非是真的十一二岁。
真正的原因,陆辞当然不好说,正要转移话题,李夫子的目光就又落在狄青身上了:“连你带来的这个,也是个静得下心气的,浑不似那些!”
突然被点名的狄青浑身一震,有些茫然无辜地抬起头来。
李夫子又问起狄青生辰。
狄青只当他是要推算自己具体岁数,便老老实实地说了。
李夫子凝神闭目,口中念念有词地推算起来。末了,得出结果的他蹙着眉,颇有几分为难地盯着狄青,深深地叹了口气:“怎是个月宿直斗,磨蝎为身宫的?”
狄青虽也念了不少书了,但对士人间颇为盛行的黄道十二宫,还处于一无所知的状态。
陆辞却是知晓的。
他对此并无兴趣,李夫子则颇为热衷,逢人就要推算一波。
此时李夫子未说出口的是:所谓磨羯,无富贵人,平生多得掇谤招谗,颠簸一生。
简而言之,按照生辰命理推算,狄青就是个星宫不顺的小倒霉蛋。
陆辞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唇角笑意不减,却起身来,询道:“学生许久不曾回这书院来了,颇为想念,先生可愿带我四处走走?”
李夫子欣然道:“那当然好。晚上你可要留下来用饭?”
陆辞看出夫子的期待,原就如此打算的,当然未去推拒,玩笑道:“于理而言,我虽想客套一番,好不多劳烦师母,可于情而言,就只想答应了。”
李夫人当场就被他逗笑了,故作嗔怒道:“不过多添几双碗筷,多做几道菜的功夫,怎就称得上劳烦了?我平素也闲着无事,他病这么一场,还没少同我相看两厌呢,得亏你来了,让他心情好上许多,我也少挨些眼刀。现好不容易来的热闹,你若要客套走了,那才是无情无理。”
被老妻当众指出近来的坏脾气的李夫子,不由老脸一红,恼羞成怒道:“妇道人家瞎说什么?走了走了。”
李夫子也不同他计较,笑眯眯地送了几人出门,就回屋亲自下厨,洗手作羹汤了。
而得了陆辞眼色的两下仆,也未闲着,十万火急地修好门后,就十分勤快地帮着干些力所能及的粗活,至于细活他们帮不来,为防越帮越忙,也不好勉强。
李夫子对南都书院近几年来的修缮和增建,很是引以为豪,领着陆辞将新修的地方几乎都走了一遍,还佯诽起院长来:“沾了你带来的东风,他虽没少财迷心窍,却也多少干了些好事。”
随着生源大幅增多,南都学院要想吃下,就得多修学舍,这么一来,学生们要交的束脩,也就不可避免地提高了一些。
尽管提得不多,还是成了压垮家中最贫困的四五名学子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们坚持不下去,索性离开了书院,就让挽留不成的李夫子好生气恼,没少对院长撒火。
话刚说完,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我好心来探病,却劈头就得一顿骂,怎这般命苦?”
来人不是别人,可不就是李夫子口中‘财迷心窍’的院长。
李夫子也不觉尴尬,还中气十足地哼了一声,倒也没继续说了。
陆辞笑着拱了拱手:“许久不见,季院长意气风发,瞧着可比当年还精神了。”
“哈哈哈!”
虽知只是恭维,但出自朝中三品大员之口后,可就身价百倍,直让闻讯后专为陆辞匆匆赶来的季院长通体舒畅了。
他颇为感激地接下陆辞释放的好意,口吻也多了几分随意的调侃:“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李顽固,能教出你这般世间难得的栋梁之才不说,还是个比他会说话上千百倍的。”
李夫子嫌弃地撇了撇嘴,看在他在夸赞陆辞的份上,倒是未反驳这话来,只习惯性地刺道:“那也是你嫉妒不来的。”
季院长嘴角一抽。
论起这南都书院中,就没有比季院长本人更清楚这一草一木的。
加上他对陆辞的态度,可不是李夫子那般只纯粹是师生之情,充满了殷勤和热络。没过一会儿,李夫子就遗憾地被夺了‘差事’,只能闷闷地跟在边上了。
陆辞骨子里就不曾有过文人的清高,对善于经营的季院长,当然也不会抱有高人一等的优越。
于是这一路走来,二人也是相谈甚欢。
不知不觉间,几人就走到了书院大门前。
给陆辞领路的那一守门人,也后知后觉了陆辞的身份,这会儿腿脚发软,哪儿还有之前的轻松自若,战战兢兢地杵在一边,亲眼看着他们的院长热情无比地将人领去竹林……
直到人看不见了,他才长舒一口气,摸了摸胸口狂蹦不已的小心脏。
他滴个娘啊!
这可怪不得他冒犯,谁能想到,哪个大官儿衣锦还乡时不是闹得前呼后拥的大排场,怎就冒出个微服还四处晃悠的大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今天的都出自《风雅宋:看得见的大宋文明》社会最末章)
宋人也玩十二星座。
将十二星宫带到中国的天竺僧人叫那连提耶舍。隋朝开皇初年,他从印度带来一批梵文佛经,并着手翻译成中文,其中有一部叫《天乘大方等日藏经》,里面便提到十二星宫。
佛经中的十二星宫学说很快又被中国本土的道教吸收,《道藏》中也有黄道十二宫的记载,并跟中国传统历法中的“地支”与“十二次”对应起来:“子名玄枵,又曰宝瓶(水瓶);亥名娵訾,又曰双鱼;戌名降娄,又曰白羊;酉名大梁,又曰金牛;申名实沉,又曰阴阳(双子);未名鹑首,又曰巨蟹;午名鹑火,又曰狮子;巳名鹑尾,又曰双女(处女);辰名寿星,又曰天秤;卯名大火,又曰天蝎;寅名析木,又曰人马(射手);丑名星纪,又曰磨蝎(摩羯)。”
到宋代时,十二星宫的说法已经广为流布,图像史料、文献记载与出土文物都可以证明宋朝的民间社会已广泛知道十二星宫。
当宋朝人说起十二星座时,更多时候是用十二星座来推算命格与运程。成书于北宋庆历年间的军事著作《武经总要》就运用十二星宫“推步占验,行之军中”。
苏东坡苏大学士学问庞杂,对十二星座也是颇有研究。他曾不止一次发感慨:我与唐朝的韩愈都是摩羯座,同病相怜,命格不好,注定一生多谤誉。(苏轼《东坡志林·命分》:“退之[即韩愈]诗云:我生之辰,月宿直斗。乃知退之磨蝎为身宫,而仆乃以磨蝎为命,平生多得谤誉,殆是同病也!”)
“摩羯座”在宋朝是最不受待见的星宫——宋人很爱“黑”摩羯座,苏轼的朋友马梦得也是摩羯座,苏大学士便故意嘲弄他(同时也是自嘲):“马梦得与仆同岁月生,少仆八日,是岁生者,无富贵人,而仆与梦得为穷之冠;即吾二人而观之,当推梦得为首。”[193]取笑马梦得的命理比他还要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