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官发财在宋朝 上(194)
折腾了将近一日,他除了午时用了些许自备的干粮外,还真没来得及吃上半口像样的美食,见这一桌子美味佳肴,又是皇帝命人特意准备的,自然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见他不继续推辞,而是坦然爽快地接受,赵恒不由笑了笑,心里更喜欢起这份真诚直率来。
他极耐心地看着陆辞将大半菜肴扫了干净,明明已用过膳了,竟被悄悄勾起几分馋虫。
他索性叫多几份最得陆辞青睐的菜式,并不掩饰自己胃口大开,也跟着用了些饭菜。
不知不觉地,居然比平时多用了整整一碗,直叫随侍一旁的内侍们都吃惊不已。
等食饱喝足后,赵恒才想起自己的真正目的:“寇相那,你也看过了,他病情如何?”
陆辞轻轻叹了一声:“寇相毕竟年事已高,虽无大病,然小病繁多,且积劳已久,现受了小小风寒,就叫数件小病同发,一道缠身,自是难熬。”
赵恒皱紧眉头。
陆辞徐徐道:“他现听从陛下叮咛,心下感激,定会好好养着。再过个三四日,也许就能还朝了。寇相虽在病中,仍无比挂心政务,也不会愿意修养太久的。 ”
赵恒哪怕知道不见得是真的,陆辞说得漂亮,却也让他心里舒坦。
听得最后,他嘴角一抽:“感激就免了,我可受不起寇老西儿的感激。只他究竟是何处有恙?竟这般严重?”
陆辞闻言,便有条不紊地将寇准的诸多小病,向赵恒汇报了一遍。
他说得诚恳真切,内容,却也的确无半分虚假。
——年纪大了,寇准又是那般脾气,哪儿还没有诸如白内障、高血压等常见的毛病?
哪怕官家并不相信,当场派了御医去诊病,陆辞所提及的症状,怕也是十中七八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
从陆辞口中问清楚寇准病情后,赵恒沉思颇久,心里莫名地很不是滋味。
不管寇老西儿脾气多让他嫌弃,立下的汗马功劳,可是谁也抹灭不去的。
且其重新拜相后,虽有不将他这个皇帝多放在眼里尊敬的嫌疑,但完全称得上兢兢业业,事必躬亲了。
连往常总被台官点出来弹劾的‘频宴奢靡’,都改善了许多……
陆辞并未错过官家细微的神色变化,见着越发缓和,渐渐显现出几抹担忧时,便彻底放心了。
寇准这手告病不朝,他再加以配合,就成了绝妙的以退为进。
不然就那日二人针锋相对的浓烈火药味,若是寇准强行将火憋下,次日还上朝来……
怕是会让原本还拿不准对错的赵恒,产生他‘极其恋权,连臣体也可舍下’的坏印象,从此更难和睦。
如今是远香近臭,成功唤起冷静下来的官家心里的旧日情分,甚至生出些许关怀,自然就截然不同了。
尤其是寇准这种脊梁骨直了一辈子,口气也硬邦邦的说一不二的霸道惯的,破天荒地示弱一次,效果可是非同一般的好。
接下来几日的情形,也正如陆辞所猜测的这般。
当寇准重回朝堂时,赵恒一改以往公然在早朝里打瞌睡的做派,而是盯着他看了许久。
寇准被盯得不自在得很,只不好开口询问,而是默默忍着。
直到快散朝了,赵恒才轻咳一声,口吻极随意地问了句:“寇相身体好些了?”
“承蒙陛下关怀,”寇准半晌才反应过来,心里还有些难以置信,回得也小心翼翼:“臣已大好了。”
赵恒干巴巴地‘嗯’了一声后,想了好一会儿,也想不出该说些什么,便别扭地提前宣布散朝了。
寇准这才长舒一口大气,在臣子中,头个撤离,而完全不似以前那般,回回散朝都要去皇帝所居的宫室里再作汇报了。
这对君相间的古怪互动,自是让一干朝臣一头雾水,面面相觑。
林特等人更是心里咯噔了一下,直觉不好。
好不容易劝得对寇准积怨已久的陛下同意将王钦若召回京中,结果寇准在那日挨了当面训斥后,病了这不知是真是假的一场后,却让陛下生出几分愧疚了?
陆辞对朝中的汹涌暗潮的干涉,也就悄然止步于这一步了。
在王钦若心急如焚地往京师赶的这段时间里,他除了每日给太子讲经外,还打算多申请一个职事做。
对这桩职事,也非是他临时起意,而是早有这一念头,只没找到合适的时机罢了。
现品阶足够,空闲也有,正是提议的好空档。
于是次日一早,在群臣眼中自进京来,就一改在地方任职时频繁上书提议的高调作风,不但寻常连雅集邀约都不赶赴,秦楼楚馆从不迈入半步,除近邻晏殊外,也不走访他人。
简直低调得不可思议。
渐渐的,陆辞那引人注目的升迁速度,在寇准与陛下的微妙相对下,就变得越发不叫人上心,甚至很快淡忘了。
陆辞就在这个时候,呈上了一道精心准备已久的奏疏。
——在不给太子讲经的那半日里,他想自请去治蔡河水。
当寇准在政事堂看到这封出自陆辞手笔,内容在他看来,却很是莫名其妙的奏疏时,头个反应,就是将陆辞喊了过来,直截了当地询问他为何会突发奇想。
蔡河流经汴京城里,为居民取活水用的主要源头,这会儿好端端的,有什么好治的?
陆辞自是理由充足:“每逢夏秋之交,京中便有雷霆霹雳,大雨滂沱。降雨一旦持续数日,其中就以蔡河最易溃决。河水一但反注,大门易遭冲折,而城中官舍民舍何其多也?皆无抵水之力,唯任水浸……”
寇准皱了皱眉。
夏秋交替之时,京中降雨甚多这点,他久居京中多时,自然知晓得比陆辞还清楚。
但似陆辞说的‘蔡河溃决’的严重程度,却是一次都没见过的。
只的确听开封府尹每年都提过,建在城中地势较低的那些屋舍有数十座被浸坏,个别街道上也有白水泛滥,让行人无法通行。
但既无房屋倒塌,也无人员伤亡,更未影响到御道正主要地方,修复起来也很是简单,便一直未引起重视。
现陆辞郑重其事地提起后,寇准就奇异地动摇了。
意识到这点后,寇准不由心中一凛,蹙起眉头,严肃地审视着陆辞。
陆辞却丝毫不被他锐利的目光所慑,与这恰恰相反的是,还唇角微弯,绽放出了一抹极好看的浅淡笑意来,毫无惧意地温和回视了他。
寇准:“……”
也不能怪他如此敏感谨慎,而是陆辞这小子,实在有些玄乎。
陆辞头年在馆阁任官吧,就瞧出三馆通道堵塞,书架笨重,距水源亦远,有走水之危的弊病,并且自发地采取了措施。
然后才过了半年功夫,荣王府大火就毫无预兆地起了火,还不幸地蔓延到馆阁去了。
因陆辞未雨绸缪,馆阁储存的上万珍稀藏书才逃过一劫。
等陆辞去了地方上吧,连在冬天吃到一只肥鸭,都能敏锐地联系上田中藏有蝗虫卵一点来,在上报给朝廷后,还未闲着,而是自发地鼓励民众蓄养家禽。
于是,今年夏初,果真就如陆辞所说的那般,各地爆发出了蝗灾来。
还得亏陆辞折腾出了一支叫人哭笑不得、却在对付蝗虫上无往不利的‘羽林卫’,在朝廷征辟下征战四野,才很快消灭了蝗灾,也阻挡了蝗害往南边粮仓扩散的噩运。
现在陆辞又不肯闲着,提出蔡河有溃决之险的事了……
然而,寇准理智上,还是认为这很是多余。
在势头不明显的情况下,就靠陆辞提出的那些依据,就要想得林特主持的计省那边同意拨款来治目前根本无事、过往也不曾碍过京民的蔡河……那他显然得费老大功夫。
就为陆辞一个在别人眼里,根本是虚无缥缈的担忧,实在不值得。
不值得啊!
而且给东宫太子讲经,那可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清贵职务,不想着在东宫里往上挣就罢了,怎还挖空心思往外跑,无端端的治什么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