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座是个反派(64)
薛遥同晋仪分开不久之后便察觉到有人在尾随着自己,他使了些小伎俩引出这藏头露尾之人,没想到来人竟是沈照璧。
五年前枢密院曾追查过九天门的一名江湖人称“夺命手”的坛主。这名坛主在京城犯案累累,缉拿令一下便逃到了金陵。这“夺命手”从京城逃往金陵的一路上被枢密院穷追猛打,本已是强弩之末,谁知却在进入朝朝楼之后彻底失去了踪迹。事后薛遥亲自带人前往朝朝楼暗访,仍旧一无所获。
“夺命手”在进入朝朝楼后消身匿迹,薛遥却在朝朝楼意外发现了沈照璧。
薛遥年少时第一次涉足党争就是跟随在赵景明身边亲眼见证了恩师谋划户部尚书沈铎的谋逆案。户部尚书沈铎一家一百三十六口,男子斩首,女子没官。
那个时候枢密院与中书令的兵权之争正打得如火如荼,沈铎作为中书令的心腹,成为了打响这场政治斗争第一炮的牺牲品。薛遥犹记得如丧家之犬的沈铎失去了理智,披头散发地跪在还是半大少年的薛遥的脚边,苦苦哀求他放过自己的小女儿。
那个小女孩不过垂髫之年,被乳娘紧紧护在怀里。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睁着一双大眼睛一脸天真地望着自己。
如今的薛遥面对这样的眼神内心不会再有触动。但那是他迈入朝堂腥风血雨的第一课,他像一匹幼狼,正尝试着学习如何划开猎物的咽喉,还带着些天真的不落忍。
路还走不稳当的小女孩在他面前被官兵拉了下去,她被带走之前还频频回望自己的父亲。这一幕一直留在薛遥的脑海里,直到多年之后他在朝朝楼遇见沈照璧。
许是这个小女孩带走了枢密少史最后一点的年少天真,她在薛遥的记忆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刻痕。在与沈照璧再次重逢之后薛遥便以恩客的身份一路庇护着她。薛遥曾不止一次想替沈照璧赎身,但沈照璧都婉言拒绝。在最后一次沈照璧拒绝了薛遥的赎身之意后,薛遥便花重金将她捧上了花魁的位置。
提起花魁选举那夜的盛况,至今人们还在津津乐道。从未见过有人为博红颜一笑如此挥金如土。薛遥的初衷的很简单,他不过是希望沈照璧在这红尘之中能少一些身不由己。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小沙弥大家有没有些许眼熟。
第47章 惊竖瞳
薛遥邀沈照璧到清心堂小坐,一路上薛遥对沈照璧为何会出现在九天门一事绝口不提,仿佛他心中没有丝毫疑惑似的。二人沿着小路缓缓往清心堂行去,薛遥简单地向沈照璧讲述了自己与九天门的渊源,时不时给她介绍几句沿途的风物景致。
“总之就是应你们小门主之邀上山养伤。”薛遥一句话概括道。
沈照璧心不在焉地听着,眼下薛遥的态度让她有些琢磨不透,沈照璧心下越发惴惴不安起来。
回到清心堂之后薛遥让沈照璧在前厅休息等候片刻,自己先进后院探望重雪。一进门薛遥就见重雪正坐在窗下绣花,脑袋和手腕处都挂了彩,人倒是无大碍。
“你简直胆大妄为。”薛遥戳着重雪的额头说道:“你若是当真的掉下坐忘崖,别说是晋仪,就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你。”
重雪的脑袋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对薛遥的话不以为然。她一脸雀跃地凑到薛遥眼前邀功道:“怎么样?还顺利吗?我今天帮上忙了吗?”
“以后不要再做这些多余的事。”薛遥拍开她的脑袋,走到窗前关上半扇窗,转过身来严肃地对重雪说道:“没有什么事比自己的性命重要。”
“我自有分寸。”重雪笑道:“我还等着事成之后下山去京城看看呢。”
“瞧把你能的。”薛遥走回重雪身前拿过她手里的针线放到一边,说道:“受了伤就好生歇着。”
说着薛遥就离开了重雪的房间。
薛遥一进前厅,就见沈照璧依旧在一旁立着。
“站着干嘛。”薛遥纳闷地说道:“坐吧。”
沈照璧见薛遥在主位落座之后才敢随之入座。
薛遥斟了一盏茶推到沈照璧面前,又随手点起了一根沉水香。若是晋仪在场,定会取笑他如今怎么也染上了林晋桓的少爷习性。
青烟缓缓升起,香气随之弥散开来。烟雾弥漫间薛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是九天门的人。”
在薛遥见到沈照璧的瞬间就他已经将过往的种种细节串联了起来,薛遥此刻不但确定沈照璧是九天门的人,他还断定朝朝楼就是九天门设在金陵城的暗桩。
沈照璧抬眼偷偷打量了眼薛遥的神色,心里越发拿不定主意。她不知如何回答薛遥的话,也不敢接薛遥的茶。踟蹰片刻她只得站起身来到薛遥身边,俯身行了个礼,开口低声说道:“对不起四哥,照璧不是并存心隐瞒。”
薛遥垂眼喝了口杯中的茶水,对沈照璧的话不置可否。沈照璧主动上前将薛遥面前的茶杯斟满,端起自己的茶杯捧到薛遥面前,说道:“照璧以茶代酒向四哥赔罪,还望四哥原谅。”
“我没有怪你。”薛遥叹了口气,抬手按下沈照璧手中的杯子,说道:“我只是有些意外,你坐下说吧。”
要说隐瞒,薛遥隐瞒的可不比沈照璧少,他也没什么立场再去加以指责她。
沈照璧回到薛遥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这回不需要薛遥开口提问,她主动交代道:“我出生在朝朝楼,自小父母双亡,一直跟在九天门四长老之一的霍清泉座下。”
想必沈照璧的记忆就是从朝朝楼开始的,她不知自己为何会自小长在朝朝楼。薛遥却早已调查得门清。
沈铎下狱之后不久便身亡了,年幼的沈照璧在司教坊无人照料也得了重病,奄奄一息。司教坊的管事见这孩子病入膏肓眼看就要不中用了,便用席子草草一裹扔在了城门边,碰巧被路过的人伢子捡走。
好在沈照璧命不该绝,她在人伢子一路上有一顿没一顿的虎狼之药下竟渐渐好了起来。人伢子带着一车孩子到了金陵,沈照璧几经辗转被卖进了朝朝楼。
说起这个霍清泉薛遥也有些印象,在沈照璧崭露头角之前她一直都是朝朝楼的当红头牌。在朝朝楼进入薛遥的视线之初枢密院就曾调查过她,霍清泉的身份极其简单,在秦淮河畔一众风尘女子之中着实算不上特别。
不知道肖沛这些人是干什么吃的。薛遥在心里编排肖沛。朝朝楼这么大个九天门暗点明目张胆地杵在眼皮子都查不出来。
“你此次上迦楼山,所为何事?”薛遥问道。
沈照璧犹豫了片刻,还是如实交代道:“此次随霍长老回九天门一是押运祭品回山,二是为了给门主的贺寿。”
薛遥一听祭品二字就留了心,他顺势试探道:“我瞧着最近送祭品上山的队伍络绎不绝,原来都是各个分坛来人。我听晋桓说起明年就是大祭的日子,这三千人可不是小数目,可能在大祭前备齐?”
沈照璧见薛遥如此了解大祭的内情,可见他与小门主着实交情匪浅,顿时放下心来。沈照璧心中仅有的一丝矛盾也抛开了,她抬手支起下巴抱怨道:“需得在明年五月初五之前备齐这三千个八字全阳的适龄男女谈何容易,各个分坛近日都在抓紧筹备,为了这事朝朝楼这半年来不得一日安宁。”
明年五月初五。薛遥敏感地注意到了这个时间。开云寺地处悬崖峭壁之间,地势险要,极难攻占,更别提安全营救囚禁在寺里的人。莲息堂地势平坦开阔,若能在祭典时来个攻其不备,倒是个容易得手的时机。
沈照璧久不见薛遥,自然是有许多话想和他说。薛遥对沈照璧一向很是纵容,他一边听着沈照璧说着金陵近日的趣闻,一边琢磨着可行的计划,不知不觉已到黄昏。
沈照璧临走前薛遥叫住她,像此前在朝朝楼的无数次一般,薛遥问道:“照璧,你想离开吗。”
沈照璧闻言抿嘴粲然一笑,她抬眼望向薛遥,轻柔地笑道:“薛大哥,天地之大,哪儿又能是我的容身之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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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仪匆匆忙忙地赶到六相宫,只见大殿中央正摆放着三具尸首。这三具尸体皆以白布覆面,除了看得出其身量不一,也看不出其它什么所以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