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大学的事情,”殷九弱很少能看见雪,因此专心致志。
从这间酒店的顶层望下去,淡淡的街灯已经亮起,冲淡街景上萧索的暮色,裹着纯黑皮草的女人站在灯影下,于风雪中拢手点烟。
烟火一闪一闪,女人又熄灭了烟,手中攥紧的翡翠色丝巾与她瓷白的手腕,交织出一尖带纹理的绿白之意。
殷九弱并未看清女人的长相,只觉得双舞女人露在外面的那半张脸冷漠得过分,也从容得过分。
她忍不住起身想要看个清楚,等她捱过低血糖带来的眩晕后再望,风雪中只余下袅袅尘烟。
只不过那一抹碧绿带来了难得的洁净。
见殷九弱按着头,阿引习以为常地问道:“又低血糖了?喏,吃颗糖晚点带你出去搞点好玩的。”
她直接从桌上拿起一颗黑碧相间的棒棒糖扔给殷九弱。
“还好,”接过糖果撕开包装纸放进嘴里,殷九弱突然皱皱眉,“这是什么味道的?”
淡淡的甜味与清爽的茶香驱散了殷九弱因为低血糖而产生的反胃感,这种味道的棒棒糖她从未吃过,太过清淡幽然,就好像……刚才惊鸿一瞥的女人。
她长这么大,的确没见过仅仅一个模糊不清侧影就让她心神大震的人。
“我怎么知道,在酒店房间里放着的,可能是手工做的。”阿引挑挑眉,示意殷九弱往客厅的桌几上看。
那儿的确有一叠黑玉瓷盘,摆放着花花绿绿的糖果,形状都很可爱,多数都做成小动物的样子。
“怎么还不下雪?”
发现那女人的身影完全消失,殷九弱颓唐地靠坐在沙发上脸色更差了。
“肯定会下的,你在这儿多待几天就好了,”阿引实在见不惯殷九弱这副鬼样子,“快说什么烦心事,难道说你家里逼你联姻,让你和不喜欢的人结婚?不过要我说这也没什么,反正你也没喜欢的人,结婚就结婚。”
殷九弱的眼神动了动,为她眼底还未消散的绿白之意,“不是,比联姻更麻烦。他们要给我找个小妈。”
「砰」地一声,阿引手里的矿泉水瓶盖飞了出去,她忍俊不禁又觉得自己笑得太不地道,“不是吧,他们当你多少岁的人,三岁吗?还是没断奶的小孩,要给你找个小妈来监护你吗?”
殷九弱的妈妈妈咪在许多年前失踪,她就被家族里的亲戚抱去收养,结果没收养多久养父养母也因病去世。
因而家族里多多少少都传她是个天煞孤星,兄弟姐妹都不怎么待见。尤其长辈们又都宠着殷九弱,她的人缘就更差了。
这偌大的家族都靠外公支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平白无故冒出个小妈来。
依她看什么小妈,就是找个人管殷九弱。
“我怎么知道,”殷九弱没好气地叹息,一面看向酒店的落地镜,镜中的少女纤细挺拔,故意染成银灰色的长发泛着柔顺的光泽。
“那你干脆在挪威待久一点,顺便养养病,管她是小妈还是老婆,自己开心点最重要。”
殷九弱长长地叹息,看着接近傍晚窗外灯火浮动的景色,“待不了几天,外公说三天后那位小妈就会搬过来和我一起住。”
“不办婚礼?”阿引问完后才发现自己问得奇怪,又没有能结婚的人办什么婚礼,“这小妈该不会是给你找的老婆吧?你们这种顶级豪门之间就喜欢玩点变•态的。”
“阿引闭嘴吧。”
酒店里的暖气正好,阿引笑嘻嘻地换了一件寝衣,打开香槟给自己倒上,“所以你外公同意你不继承家业,跑去学天文学的条件就是接受这个照顾你的小妈?”
“嗯,差不多吧,”殷九弱又躺在长绒地毯,神色淡淡的,“外公说人总要有取舍,天文学和自由只能选一个。”
“诶,你为什么非要学什么天文学?”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殷九弱脑中不自觉浮现一段回忆。
画面里清冷女人的面目已经模样,唯有清幽似雪的声线依旧清晰。
“我是来画星星的,可还没找到满意的。”
“那我用望远镜帮你把所有星星都拍下来。”
“星星那么多你怎么拍得完?”
回忆在女人温柔皎洁的笑容中无限绵延。
直到阿引上手在殷九弱眼前晃晃,“喂,大小姐,问你话呢。”
怔忪间,殷九弱目光一动回过神来,低低地说道:
“其实我一开始只是想拍星星而已,”
“什么?”
“有一年夏令营,我妈妈妈咪送我过去的。然后我看到了很漂亮的流星雨,所以起了学天文的兴趣。”
“我懂了,流星雨是你难得的亲子时光,重要得很。”阿引深以为然地点头,并没有在意殷九弱刚才的怔愣。
“所以明天我就要回国,抱歉啊。”
“行了,别愁眉苦脸的,今天晚上有一场超级难遇的画展,你和我一起去看吧。我记得除了天文,你对画画也感兴趣过一段时间。”
“画画啊,”殷九弱低下头,眼眸浮现丝丝回忆之色,“的确感兴趣过一段时间,什么画展?”
“画家是「清」,她的作品超浪漫,各种有关星空、萤火、宇宙的想象,就是为人很低调,几乎不办画展的,也不露面。据说真人是超级矜贵冷艳的美女,不知道今晚能不能有幸见上一面。”
阿引说得很动情,但殷九弱听得心不在焉,只是对「清」这个名字没来由地心跳波动,以及更加漫长的漫不经心。
“既然看不到大雪,看看画也不错,走吧,”殷九弱压下低血糖导致的气虚乏力,又打开一颗棒棒糖咬着。
黑色的宾利车窗贴了深色的防窥膜,只穿着白色衬衣的女人望向积雪未化的街道,看见一个穿着黑色冲锋衣的少女骑着……自行车穿梭。
她戴着黑色冷帽,银色耳机线在风中晃动,时不时贴上少女白皙的脖颈。
扶清目光幽深地看着这一幕,素白尾指微动,仿佛已经拉动银白耳机线,将近在咫尺的少女圈在自己身下。
自行车与黑色宾利相遇不过一秒,很快便在街角错开。
高悬路灯下,殷九弱停下车等着阿引追上自己。并不知道与她擦肩而过的豪车已经到了画展门口。
优雅矜贵的女人裹上黑色皮草,神情冷淡身姿曼妙地踏入展馆,馆长急忙恭敬迎上去,一路点头哈腰。
画展举办地所在的楼出自名家设计,十分雅致气派,三楼重重帷幔下的菱格纹窗里,还有小型管弦乐队演奏。
走来走去的人们衣着华贵,拿着酒四下交谈,这儿不仅是画展,更像是名流们交流的名利场。
挑高十米的中庭,水晶灯的风铃晶管垂落如瀑布,殷九弱驻足在一幅硝烟与星空的画作前久久未动。
连灌了好几口酒的阿引这才缓过气来,“你喜欢这幅吗?应该可以买下来。”
“买下来?”殷九弱看了眼画家的署名,自在随意的一个「清」字,似乎是手写的,细细的黑色墨迹莫名有种清幽干净的感觉。
让她有一种心神恍惚的感觉。
“嗯,虽然清这个画家很少卖画,但只要你出得钱够高,应该还是有得商量,“阿引打了个响指,端着酒的服务生立马走了过来。
再喝上一口香槟,阿引低头看着淡金色的酒液,疑惑道:“这儿的酒怎么这么甜,好奇怪。”
她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殷九弱机械似的也拿了一杯香槟,一口气喝了下去。
“喂,你看画看傻了啊,你不是喝不了酒的吗?”
“喝不了酒……”殷九弱从画作上移开视线,这才发觉自己喝掉一整杯香槟,眩晕的感觉即刻冲上头顶,“糟糕了。”
“你们这儿又没有休息室?”阿引问道。
服务生似乎见多了这样的场面,处变不惊地道:“有休息室,请跟我来。”
阿引扶着殷九弱一路坐上电梯,到达七十九层楼,服务生似乎跟什么人交流了两句。然后用电子卡打开了一间豪华舒适的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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